标题烦恼与我无缘
栏目婚姻家庭
作者叶斌(中国)
出处社会·家庭
期数总第 76 期(1987.2)
1970年,我在干校劳动,妻子大专毕业在农场接受再教育。在患难中,我们认识、相爱而结合了。1972年,妻子生了个儿子,她被上调在一个织布厂当保全工。我们相亲相爱,同我母亲生活在一起,关系融洽,生活过得也挺美满的。然而,1977年,当我妻子生下第二个孩子时,却遇到了不幸。
那是初春3月的一天早晨,街上人影稀疏,我搀扶腆着大肚子的妻子,往医院走去。妻子的身体很健壮,送到医院不多久,就生了个女孩。一男一女,挺称心的。我高高兴兴地领着儿子去买东西。不想,刚跨进家门,却见母亲正伤心地落泪。原来,当我刚离开妻子不一会儿,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昏死了过去。
艰难的生活就此开始了。妻子昏死,直到26天后才慢慢苏醒过来。抢救时,她的身上插了氧气管、输液管、胃管、导尿管,我日日夜夜守护在她身边,妻子患的是脑出血,虽然活过来了,但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小脑共济失调使她走路不稳,我尽心去安慰她,照料她,使她对生活产生了信心。
然而,不幸的事又接连着发生,妻子在医院住了3个多月,病情有了很大好转。有一天,隔壁病房一个病人死了,病人家属对主治医生大打出手,一直打到我妻子病床边,而那位医生也正是我妻子的主治医生。在这样的惊险场面中,妻子吓坏了,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病没有好,她却大吵大闹,说什么“再呆在医院里要被人杀了”等等,我只得背着她乘车,回到了家里。
妻子的精神分裂症越来越厉害,有时,她一个人站在弄堂口哇啦哇啦不停地胡叫乱说,一讲就是三四个小时,嘴唇干裂还是不停;有时,猜疑我母亲在她的饭菜里放了毒药,把碗往地上摔;有时,整夜不睡倚在门上,说是不让坏人进来害她……妻子、孩子、母亲都靠我一人照料,我处于三面夹攻的境地。尤其是妻子,她那些不正常的现象是一种病态,我悉心看护她,既怕她在外面伤害别人,又要防止她寻短见,我想,当妻子遇到不幸时,做丈夫的更应该百倍去疼爱她,只有在精神上很好地去安慰她,在生活上精心照顾她,才能使她的病很快好转。所以,尽管妻子发病很厉害时,我也没有打过她,骂过她。
我还要照顾我的母亲。母亲70多岁了,体弱多病,常常因胃粘膜脱垂疼痛而卧床不起,她老人家上了年纪,不理解我妻子的病,经常同她对骂,甚至跪在地上哭我殁了的父亲,而我妻子一受刺激,病情就明显加重。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耐心对母亲解释,同时请我表姐来住几天,专门照顾我母亲。
当时,我儿子只有5岁,女儿才半岁。谁来带领他们呢?我妻子所在厂的领导很关心,同意我女儿在厂里全托,这样,我还得三天两头去厂托儿所送东西。逢厂休日,又得将女儿抱回家来照料。
我爱我的母亲、妻子、儿子和女儿,爱,终于促使他们更理解我所处的“三面夹攻”的处境,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谅解,缓和了矛盾。为了使老母亲安度晚年,有个安定的住处,我就同表姐调换了住房,让表姐同我母亲生活在一起,还把女儿寄放在表姐家里。而我们住的公房却是三家合用灶间、卫生间。搬到了新居,新的矛盾又发生了。
一天我下班回家,刚跨进大门,邻居一位老太太气呼呼地对说,我妻子在她的水壶中放了一块肥皂,烧啊,烧啊,直到一壶水都烧开了,她才发觉。以后,接二连三又发生了不少“侵犯”邻居的事情。这显然是我妻子在犯病了。于是,我耐心地向住在一个大套间里的另外两家作道歉和解释。9年来,我妻子4次被送到上海市精神病防治院住院治疗,每次住院一个月左右,医院由于病床十分紧张要“赶”她出来,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医生认为我妻子的精神病是因为脑出血所引起,很难治好,要么作为一个废人送社会福利院,要么回家去静养,我把这些情况向邻居说了,在平时也尽量从各方面搞好关系。邻居对我这个既做爸爸、又做妈妈的男人十分同情,从买菜、烧菜、照顾孩子等各方面向我伸出热情的双手。这种友爱、和睦的气氛,使我妻子的病有了一些好转。她有时做了“侵犯”邻居的事,邻居非但不骂她、打她,还很客气地送馄饨、饼什么的给她吃。就这样,我同我母亲分居之后,妻子反倒多了不少照顾她的“亲人”。我在妻子住精神病院时,了解到不少精神病患者由于家属、邻居的歧视以至打骂致病情愈益严重的情况,为此我深深感到,如果把爱倾注到这些病人身上,那将会比吃各种镇静剂要好许多倍。因为,他们是人,有一定的思维能力,也懂得好恶,懂得爱和关怀。
妻子的不幸,家务的劳累,并没有使我沉浸在苦恼之中而置事业于不顾。我时常感到身上有一股奋发的力量。我从来没有主动向组织和同志诉说过自己的困难和苦恼,也不需要旁人含有怜悯的同情和照顾,我希望自己在事业上有新的发现和成就。
我在儿童杂志的编辑部工作,并担任编辑部主任,我热爱这项工作,因为儿童的心灵是纯洁的,而作为一个儿童杂志的编辑更需要有一颗欢乐的童心。每天下班回家,帮助妻子做家务,直忙到8点。8点半一过,我就催促着妻子吃药片和儿子一起睡觉,这时,四周显得特别的安静。我就忙开了看稿、改稿以及写稿的工作,往往搞到11~12点才睡。第二天,6点不到就要起床,去买菜,做早点,我的家离编辑部很远,乘车需要有1个半小时。路上,我设法背些外语单词,或对儿童科学小品、童话或关于儿童文学理论文章进行创作构思。9年来,我为各地少儿出版社编著了10多本书,有科学文艺《太阳之谜》、《爱发脾气的炸药》、《在你身边的力学》、《益智物理故事100个》、童话《两个蚂蚁小姐妹》、儿童文学理论《中国现代儿童文学选》及有关中国古代童话的论文等,还写了几百篇文章,在儿童文学事业上取得了一些成就。这些成就更使我对生活充满了信心。我把这些成绩告诉我妻子,并用稿酬为她添置她所喜爱的东西,使她很高兴。
对妻子、对事业所倾注的爱,必然会带来欣慰的收获。9年来,妻子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她虽然还不能工作,但在家里能做饭、洗衣服、打毛衣、缝衣服,成了我的贤内助,使我在儿童文学事业上能做更多的事。如果我整日处于苦恼、灰心、焦躁之中,那生活也不会向我敞开幸福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