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我是个美国女招待”
栏目在国外
期数总第 60 期
我之所以做女招待是因为我很需要钱。我丈夫和我闹翻了,丢给我的是几个孩子和一屁股债。当女招待来得最快的钱是小费,我收到的第一笔钱就是10美元小费。
人们说,所有女招待都来自破裂的家庭。不过人们并不懂得,正因为家庭破裂了,他们才更急需钱,于是就来当女招待。但是,我们女招待的家庭并非因为我们当了女招待才破裂的。
我不习惯主动行事,所以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当女招待让人们主动来找我。什么人都要吃饭,人人都会饥饿,而我就为他们服务。
我好说话,对什么事都爱发表议论。开头说些神学,顾客们不感兴趣,我就再添点儿政治,可他们往往还是不怎么有兴趣,我只好低声悄语了。不过我一旦兴奋起来,话匣子一开就会大声喧嚷。我不能低三下四,我只提供服务。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我最讨厌人们叫我“小姐”。即便我在接待一位陌生女人,我也不会称她为“夫人”而只称她为“我的女士”。有时我也开玩笑地称那些男客人为“老爷”。
如果我重复对顾客们说:“您想喝杯鸡尾酒吗?”那一定听起来很乏味,所以我用起招呼语来千变万化。我会说“您愿意喝杯什么刺激点的东西?”我不能老说“您要咖啡吗?”也许我会说“您是否感到想喝杯咖啡?”或者“看来咖啡很够味儿。”这么说就是为了让我自己听起来不乏味,让顾客们听起来有趣味,有点戏剧性。这样,我才觉得乐在其中。
人们总认为女侍不过端端盘子,没有思想和一丝儿灵感。有人曾对我说:“你是块料子,可你怎么做了女招待?”我说:“怎么?你觉得你不配我来招待吗?”——是他不配,而不是我不配。我厌烦听这种话,我并不感到低人三分,我很自信,我不想混个活儿,我喜欢我的工作。
说到小费,我觉得自己像个吉普赛女郎,捧着个手鼓,让别人把硬币扔进去。如果你喜欢人们,就不会想到收小费。我从不在当晚清点收到的钞票,我总是等到天亮后才数。如果我真想钱,我就会不自在起来。我也从不注意给我小费的数目,总是随手往衣兜里一塞。
偶尔也有些顾客存心要贬低我。那些到城里来开会的男人在付钱的时候,市侩气十足:“我该付你多少啊?”我对这种顾客说:“别在我面前充圣人,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我才不在乎能否收到小费。”如果他真敢要我感觉到我只是为了小费,那我就非吐出那口晦气不可。
还有一些到城里来开会的男人对我说:“哪儿有逍遥夜总会?”“哪儿有姑娘?”显然,这种话是冲我来的。我并不觉得这是对我的恭维,因为他们只是要找个女的,并不想找个人做伴聊聊。我对这种顾客说:“你准备请我喝什么?酒吗?我这儿什么酒都有。”这一来他就茫然失措了。
生活不再像以前那样可怕了。我的生活中只有两件事在驱使我——盥洗室和坟墓。你瞧,现在我不是去盥洗室就得走近坟墓。不过我愿意去盥洗室。
我对老板没有好感。你越招人喜欢,老板就越要卡你。老板明白,我给他带来生意,但也知道我的小费不少。由于我不想辞职,所以我也不能搞得过分。
如果我太有名气,那就会招来嫉妒。客人一进门往往就问“多丽丝在哪?”而不问“老板在哪?”干得太好成不了好事。有时我静心自问:“何必干得这样卖力?”我有胃溃疡,这也许就是因为我那老逼着自己拚命干的禀性造成的。
嫉妒并非来自顾客,而是一种歪风。我极为讨厌背后议论人。我不愿打同事的小报告,而老板却总想知道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在我们这个社会,到处都有告密者,告发同事。打小报告的人总想制造事端,以使自己获得立足之地。
对于招待客人我往往怡然自得。客人们老来找我,可我又没有多余的桌子,他们却宁愿站立等着也不去别的桌子。而有些女招待却站在那儿无人问津,这使我感到过意不去,我想对顾客说:“去找苏珊。”但我又不能那么说,因为我感到这是一种对我的信任。所以我就来回飞跑,尽力为我的客人服务好。
端盘子是个学问。我也确实闯过祸。有一次我脚一滑,手一晃,装着够7个人吃的大牛排滑到了地上。不过当盘子滑落时,我迅速俯身落臂,牛排虽无可挽回,却并无声响。有些女侍并不在乎有没有声响,我则尽力使之“静灭”。我要尽力使我的一切动作利落得体,协调完美,温柔体贴,优雅有礼,像个东方女子。做女侍是门艺术。
我工作起来像个跳芭蕾舞的。我必需在桌椅的间隙中穿来穿去。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始终苗条如初。我穿过桌子的姿态则是无法模仿的,因为带着一种气氛。如果掉了只叉子,我会优雅地拣起来。我知道人们能看到我的这种优雅,因为我是在我的舞台上。
我对任何人都坦然相告,说自己是个女招待,因为我为此自豪。
人们说:“现在干什么事都马虎了。”我就不信。你知道谁在说那种话?当官的。他们老是说手下的人敷衍了事。总是说:“你算个什么?”有钱的家庭妇女认为家务下贱,不值得一提,所以出钱雇人做家务。于是,任何替她做家务的人就该遭贬抑。替她做家务的人会说:“去你的,如果你这样看待家务,我宁肯不干。你老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我就另找出路。”这一来,贵妇人气得发疯,因为她哪能一下子找个人来干家务?干低贱活的人没错。
不过每当夜阑无声时,我实在精疲力尽了。许多女侍就因为太累才成为酒鬼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男侍和女侍在当班时是没时间吃东西的,老是忙着端这端那。顶多瞅个空儿往嘴里塞块饼干或一片面包,如果运气好,有几分钟空暇,那就坐一会,喝上点饮料。真累人啊!神经都要绷断了。我们就像是在舞台上,老板瞪着两眼注视着我们。如果我们穿的鞋子不对劲,或者鞋子里有个碍事的线疙瘩,那就更够受了。你老觉得疼,浑身不舒服。
日积月累,我真有点累瘫了。然而有许多活还需动手去做,老是生怕事情没安排好。因为一心想让客人高兴,一切如意,所以一直等到过了半夜,我们才能舒一口气。一天的戏演完了,幕布终于落了下来。
第二天,我又乐呵呵了。我在成功,只要我干得动,我就决不辞职。如果让我呆在家里,我会感到给人架空了。在工作上,人们都把我看成个怪人,那没关系,不管上哪儿,我总是迫使自己拼命地干。这就是我,我不能安逸。
17年后,我去了一趟夏威夷和加勒比海,我是和我的情人一起去的,给孩子们看到了——他们全都成了家。我的一个女儿对我说:“妈,你年纪不轻了。”我说:“宝贝,如果我照你们的去做,那我早就走不动路了。我的骨头会疼,你总不愿老听我抱怨关节疼。难道我高兴,你就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