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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200 期精华文章
读者 200 期精华文章
《读者》杂志 1981 - 1998 年全部文字内容(共200期),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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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戴面罩的女人
栏目婚姻家庭
作者悉多尼·科勒特(法国)
出处海外文摘
期数总第 101 期(1989.6)
  他在这儿呆了很久,一张张色彩艳丽的面具从眼前闪过,令人眼花缭乱,两个乐队的嘈杂伴奏使他略感不适,加之头巾太紧,箍着太阳穴,只觉得眉心处一阵阵隐痛。然而,这一切并没使他感到厌倦,这种不适与舞台愉快热烈的气氛相交织,倒使他感到惬意,因此,时间似乎也过得很快。他沿着舞厅的回廊徘徊了一阵,舞台上灰尘扑鼻,遇上的都是几位乏味的舞伴。一会儿,一位颇为丰满却又刻意打扮得窈窕的少女无所顾忌地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胛。
  这位头戴面具、身着化装服的医生此时十分尴尬,就像男人穿上了裙子,这身装束使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局促不安地在舞场兜来兜去,但他却不敢卸下它,当然更不用说取下头巾了,因为昨天他像个学童,撒了一个不太高明的谎。
  “明天我去诺让,在那里过夜,”他对妻子说,“那边给我来了电话,我真担心那位病人,你知道,就是那可怜的老太太。唉,真遗憾,你看,我跟大家一样,一直在盼着这场舞会,像我这年纪的男人竟没参加过歌剧院的大型舞会,这岂不可笑?”
  “真是,亲爱的,如果我早知道,或许就不会嫁给你了。”
  说完,她莞尔一笑。那粉红色的鹅蛋型脸庞较好妩媚,就像一颗令人垂涎的裹糖杏仁。“你不想去参加这场大型化装舞会吗?即使我不能去,如果你感兴趣,亲爱的,你……”
  听到这话,她像是突然瞧见了蛞蝓和肮脏的乞丐,浑身一阵战栗,头发和两手在颤抖,胸部也在微微起伏。“像我这样的女人,你想,我会在那万头攒动的人群中抛头露面吗?我能让男人们那一双双手来任意摆布吗?你想到哪儿去了,莫非我品行不端,真不敢想像,我怎能去干那种丢人现眼的事!”
  在楼梯间,他倚着栏杆,陷入了沉思。这时,一位身着威尼斯勋爵服装的男人,双手紧紧勾住一位女人裸露的颈背。这男人从镶边的衣袖中伸出双手,黑色的指甲掐进了女伴白皙的皮肤,那女伴裸露的肉体就像一团生面……正在这时,身旁一声轻轻的咳嗽,恰似妻子的咳嗽声。他猛然一惊,蓦地转过身,只见离他不远,一位女人正跨坐在栏杆上,她身穿长长的化装服,宽大的衣袖,肥硕的裤腿,头扎束发带,面罩绒花状的饰边下,一块洁白的轻纱遮掩着依稀可见的胸部,这装束使她看去活像剧中的丑角。那化装服和帽子都用深紫色和银色的薄纱织成,这使她又像一条在水中熠熠闪光的大海鳗,就是那种你点着松脂灯,夜间坐在船头,静静地等着上钩的大海幔。他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想再听听那咳嗽声,却没能听到。这丑角旁若无人地坐在那儿,脚跟轻轻叩击着大理石栏杆,裤腿下露出一双缎子舞鞋,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抱着大腿,面具上两条又窄又长的切口,精致地用黑纱织成网状,透出柔和而模糊、微光闪烁的肉色。
  他差点儿叫道:“爱琳娜!”但想起昨天的谎话,他终于克制住了。过去探探口气吧,看来也不行,自己不善于逢场作戏,伪装的声音也免不了要露马脚。这时,那女人无聊地搔首弄姿,动作轻佻,看着这些,满心狐疑的他终于长嘘一声:“哦,不是她!”
  不一会儿,那女人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质化妆盒,将盖揭开,从里面取出一截口红。他终于看清了。这是个古香古色的鼻烟盒,里面嵌着一方小镜。这不正是上次他送给妻子的生日礼物吗?这时,胸口一阵隐痛,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搁在胸口上,这唐突而无意识的举动却引起了爱琳娜的注意。
  “先生,这大概也是一种邀请吧?”
  他感到愕然,没有回答,神情恍惚地听着妻子这毫无掩饰的声音。她骄傲地坐在栏杆上,鸟一般地偏着头,望着他,好一副洒脱的骑士风度,见对方毫无反应,她耸耸肩,跳下地板,潇洒地走了。他刹那间如梦初醒,恢复了常态,天生的嫉妒和猜疑心也油然而生,他蓦地站起身,跟在妻子后面,一边走,一边想:“她肯定在这儿约会,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了解得一清二楚。”
  舞厅内上百顶紫色、绿色的头巾在轻盈飘移,在这人海中,他根本不用担心被认出来或自己的行动被人窥破。她无所顾忌地在前面走,他则盯着她,亦步亦趋。她像是穿着一双土耳其舞鞋,但步履轻盈,肉麻地扭着腰肢。这时,一位拜占庭人打扮的男人,穿着一件镶绿宝石、绿金的化装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她乘势一倒,狂热的拥抱使她的腰肢呈弓形,看去是那样的婀娜多姿。她谄媚而肉麻地叫道:“你这莽汉!”他不由自主冲到了两人面前。
  不一会儿,她又往前走了,步履仍是那样轻盈,不时朝通向包厢的那个门看去。到了门口,她顾不上打量四周,就径直下了舞台,在台阶旁,她踌躇片刻,便转过身,朝剧场乐池那个侧门走去,加入了喧嚣而拥挤的人群。那熟练的滑步恰似一把钢刀刷地插入刀鞘,五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臂,将她围住了。一个几乎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推开众人,将她紧紧抱住,靠在包厢前的栏杆上。在这男人怀中,她仰着头,发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那男人透过网织状的面具,看到了她的明眸皓齿。一会儿,她灵巧地从那男人怀里挣脱,坐到了舞台的台阶上,恼羞成怒的他则站在她身后两米开外,盯着她。这时的她如临无人之境,从容地整了整面具和那揉皱了的罩衫,将束发带紧了紧,休息片刻,又站起身来,下了台阶。一位武士打扮的男人邀请她跳舞,她勾住这男子的肩胛,俩人开始翩翩起舞。
  “没错,这肯定是她的恋人。”他心里嘀咕着。然而,一圈跳完,这位汗漉漉的武士站在栏杆旁,她却一声不吭,径直朝小卖厅走去。她在那儿喝了两杯香槟,付过钱,便一动不动,好奇地瞧着两个男人在一群尖声怪叫的女人中调情。一会儿,她走上前去,将那双黑色纤细的魔爪轻轻搁在一位荷兰妇女白皙的胸脯上。这女人戴着金质的头饰,神经质地尖叫着,这一切使她感到惬意。
  跟着她亦步亦趋、气急败坏的他又看见她停住了脚步,就像路上遇见熟人,她靠近了一位躺在长条椅上、气咻咻地用面具扇风的青年,她弯下腰,轻佻地捧起了那张粗鲁而英俊的脸,亲吻着那气喘嘘嘘、微微张启的嘴唇。
  站在一旁的他并没冲上去将她拉开,而是悄悄钻入了人群,惊愕之余,他不再感到害怕,够了,他不再期待有新的发现。现在,他已完全明白,爱琳娜并不认识这位她正在亲吻、跳舞跳疯了的年轻人,也决不会认识那位海格立斯,更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在等待或找寻什么情人,她那正在亲吻的嘴唇就像一颗已经被吸空了的葡萄。他可以肯定,爱琳娜会立刻离开这青年,将他忘掉,然后再在舞场兜上几圈,与其他男人玩上一阵,直到疲倦为止。她只是想要体验那种毫无掩饰、完全出于本能的无拘无束和摆脱丈夫羁勒的乐趣,品尝那不能被人理解、也不知世间羞辱的单身妇女的乐趣。然后,她将怏怏地回家,回到那不可医治的孤独之中,再用另一张面具和另一套化装服恢复她往日的娇媚和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