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王洛宾》图片集的断想
栏目杂谈随想
作者王犁犁(中国)
出处春风
期数总第 178 期(1996.2)
一
三毛死了。
王洛宾先生走台北。
很是热了一阵。
1993年7月,北京出版社送来一包厚厚的照片,大小百余幅。嘱我设计画集,并撰文。
照片中,有洛宾先生不知从什么册页上取下的发了黄的小照,很亲切。
努力多日,交稿时,却冒出一句:“最好别出。”
出版人和我,都愕然。
我这么说,一半是为了先生,一半是为了先生的歌。
照片多为4寸,有特色的不多。别说传神,传人也难。
还是停在歌上罢,别揉进多余的东西。即或是整理过、写过它的人,也一样。
或许,我爱这些歌有些过头。
二
7月29日,日记这样记着:
照片量够,却几乎没内容。
大略如下:
与三毛。台北行。海外行。采风。
与学生。演出。家。名片。
年表。歌。颂文。
题:不死的是佚名
题记:被悄然祭奠过两次,留下一曲《你的热泪把我手背烫伤》。
封二:习惯
习惯了,
自己的老相。
习惯了。
不习惯,
是我的心,
留在了遥远的地方。
再也不长。
挨过鞭子,
挨过。
不必分轻重。
哪一鞭,
都是彻骨的
清凉,
打出
我的歌来。
首页:何必
何必知道我,
自有达坂城的
姑娘。
何必知道我,
那天上,
正爬起
半个月亮。
民歌、民谣,
本是个“民”字,
何必知道我,
这张老相的脸,
姑娘是姑娘,
月亮是月亮。
三
29日,读《王洛宾传》手稿,写下这么几行:
有时,人乐于自欺。
苦不好,偏说乐在苦中。
没钱,说钱脏,得心净。
也多亏这自欺了,才使人坎坎坷坷而不死。
洛宾先生不满别人的“化妆”,要自己“亮相”,我信他不想“蒙蔽”谁。
问题是,先生自己是否还在自己的“蒙蔽”中而不觉。
譬如,何以“求生本能”、“愚昧希冀”、“孩童天真”,便把“心境”冲刷得“清净”?
先生的心境是乱的。
有先生的行踪为证。
先生不若说一句:
苦尽,才能甘来。
让我自在几天罢,难得这老来的认可。
我希望先生太平。
四
熟悉洛宾先生的人告诉我,三毛不敢住先生的厅。那里,有一幅先生妻子的小照。披着黑纱。
我手头正有这么一幅。
别否了鬼
鬼是有的。
否则,怕从何来?
三毛这般女子,也忌。
不就一方像吗?一个二维的女孩?
怎么忘我,那纸片
也让人激灵。
(何况又有风。)
你盯着,你便活了。
也就有了鬼。
我不知道,
鬼是活人的,
还是死人的。
我只想说,
鬼在,
心在。
别否了鬼。
五
7月30日,为先生在野花丛中的一幅小照添字。
野花
簇拥着我的
是你。
我捧着的
是你。
我不忍
你在风沙里
可我
屋小
锁不下你。
只能眼睁睁
看着
风抽打着你。
有一幅照片,三毛的手指轻轻压着洛宾先生的手背。我想先生会这样想:
三年了,
一直这样。
握着,
握着,
淡红的血色
依然。
指甲里的浅褐,
还是活泼泼地
对着
那赭的斑点。
不是为了今天罢,
才刻意
留住
这温度。
让我觉出
今天这无言的
冷。
六
8月9日,定稿。
日记有这样的话:
总觉付印时,当补一行字。
史,难实。
自传,自欺。
他传,或褒或贬,总在揣测里。
且眼下,多是花钱买歌来唱。
传,不作也罢。
7月20日,记着《三毛最后的恋情》封面设计阐述(三毛在马上。王洛宾在自行车上。黑白红三色。王洛宾的歌曲《等待》)。
都是骑着什么。一个喘气,一个铁。
试图有光明,那白,却成了“孝”。
血,都是红的。
三毛走了。
洛宾先生只能歌一曲而已。
王洛宾《等待》
你曾在橄榄树下,
等待又等待。
我却在遥远的地方,
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梦,
迷藏的梦。
且莫对我责怪。
为把遗憾赎回来,
我也去等待。
每当月圆时,
对着那橄榄树
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来,
我永远在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待,
越等待
我心中越爱。
洛宾先生可怜,三毛亦可怜。
“在那遥远的地方”,“一鞭钟情”者,是历史,是传说了。
活生生的是褶子,铁栅的和沙漠的褶子。
说出了:“珠玛”,便是戏。
两个不扮戏的人,演了一出传奇。
走的走了,等,便不必。
或许,这本来就是名与名的碰撞。
七
画集,终于没有出。
记下这过程,给三毛、给先生、给有过的一切。
(附记:据新华社报道,王洛宾先生已于1996年3月14日在乌鲁木齐病逝,享年8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