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都市炎凉
栏目杂谈随想
作者李国文
出处北京文艺
期数总第 194 期
骂
某君,在某报编辑部分隔成几十个小方格的一个格子里办公。
他为别的格子里的同事,尤其年轻的女同事,不甚注意他而苦恼。他先是留了很长的胡子,走来走去;后来,又将脸蛋刮得光光的,走来走去。无论他耸肩,摇头,挤眉,撇嘴,别人都将他看成一个隐身人似的,见了也好像没见到似的毫无反应。
某日,他站在他格子里的凳子上,冲头顶上的日光灯管,狠狠地骂了一声:“我操他祖宗!”每个格子里的人,都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
从此,某君还真的成了名人。
名 额
议员某某斡旋的结果,某市得到一个名额。于是,这个街区的甲乙丙丁四位头面人物,都认为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人选。
他们都知道,议员是关键。在酒吧里,每个竞争者无不夸耀自己与某某的关系,以期对手们自觉退出这场游戏。
甲说:“我早就认识某某。”
乙说:“我与某某不仅仅是一面之交的友谊。”
丙说:“我跟某某不但一起吃过饭,饭后还一起滚过保龄球。”
丁(她是四名竞争者中唯一的女性)蛾眉一竖,说:“那有什么了不得的,我还同某某上过床呢!”
甲乙丙三人连忙对丁作高山仰止状,一致认同这个名额非她莫属,而且钦佩她大胆豪放的现代意识。
丁瞧了他们一眼,然后说:“这算不了什么,现在暴露个人隐私是女性文学的风尚。”
刹那青春
某公,年逾古稀,某会为他在政协礼堂搞了一次学术60周年的庆祝活动。他的门墙桃李差不多都来齐了,甚至远隔重洋的弟子也准时赶到。
场面热烈,仪式隆重,老人高兴,大家开心。其实,这件事办完也就算完了,但某公意犹未尽,一定要请几位嫡传的门生私下里聚会一次。师长厚爱,大家虽然很忙,不忍拂却前辈的盛意,又在北海仿膳,为老师频频举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高兴,挨着他坐的、已经改了美国名字的女弟子珍妮·杨,只要给他斟满酒,他无不一饮而尽。
没过多少日子,某公的电话又打来了,说是难得秋高气爽,大家是不是有兴去香山看看红叶?接电话者无不纳闷,老头子怎么啦?可尊师重道,是中国人的优良传统,再忙也要赴约。在香山,某公虽不良于行,但说可以乘缆车登高望远。要不是大家劝阻,他拉着珍妮·杨就要登高一览了。人们怕出事,只好连搀带抬,陪着老先生满园一逛。然后在香山饭店买得一醉,最后大家推举珍妮·杨负责把老师送回去。因为,这位女弟子很快就要回美国洛城去了。
这以后,德高望重的某公,再没有给京城的弟子们打电话。
心脏搭桥
她总是走在时代的前沿。和她交往,挺累,因为跟不上她的步伐。
风起青萍之末,外面还没有流行什么,她就坐不住了。在她的朋友圈子里,她第一个打鸡血,第一个喝红茶菌,第一个做气功,第一个辟谷,第一个打开天目,居然能看见她丈夫胃里的溃疡。她第一个玩股票,第一个旅游新马泰,第一个吃蜗牛,第一个打高尔夫,还拖着她有胃病的丈夫作陪。她在去顺义的路上向她先生提议:“现在咱们谁也不要管谁,我找个面首,你找个姘头,好吗?”那胃病患者茫然,以为她神经有毛病。其实他不怎么看报,当时正讨论第三者插足的事,她要赶这个浪潮。
什么时髦,她追求什么;什么新鲜,她抓挠什么。哪怕害病,也要害到领先水平。譬如肝炎,有甲、乙、丙、丁、戊五种类型,甲、乙常见,丙或有之,但很少。她得的肝炎,据她说,不是丁,就是戊,也是中国的第一个云云。
最近,她说她突然感到心脏不适,要她先生陪她到阜外医院去。挂完号,在候诊室里坐着。邻座有人看报,做丈夫的斜了一眼,一个大标题映入眼帘:叶利钦出院。于是,他多了个心眼,问他太太:“你是不是有可能要心脏搭桥?”
她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病情?”
他说:“这不报上正登着嘛!”
狗的祖宗是狼
一群猎人在森林里追逐了一天,累了,在林间找块空旷地带,燃着火,烤着野物,啃着干粮,就着烈酒。大家在聊天中,深感有成立一个狩猎俱乐部的必要,约束会员遵守保护野生动物条例,否则,滥捕滥杀,信誉扫地。于是,一致认同,说干就干,猎人的脾气,见到目的物就要扳动枪机的,马上召开成立大会。
按当地猎人的规矩,成就感是以所猎野物的量级衡量的。于是,打过虎的张三啊,猎过熊的李四啊,自然是这个俱乐部的头领了。大家众口一词地选他们为俱乐部的一把手、二把手。
这时,王二麻子举起手来,问:“我是几把手?”
众人说:“你什么手也不是!”
他不服气:“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没有捕到一只像点样子的野物,哪怕一只野兔!”
他说:“我曾经打过狗的!”
有人反问:“狗算野物吗?”
“可我打的是野狗!”
张三、李四商量了一下,念在狗的祖宗是狼的分上,便同意王二麻子做第三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