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风雨飘摇的英国出版业

　　英国书籍出版的成本在一九八○年增加了百分之十八，政府缩减公共开支使许多出版社不得不裁减人员。像企鹅出版社、麦克米伦出版社等都大受影响。此外，英镑坚挺，利率增高也给出版社很大的压力。这些是目前英国出版业面临的一些表面困难。造成这些困难的原因是由于出版事业内部有了变化，而这些变化的因素却可以追溯到七十年代初，始于受美国影响而掀起的一场所谓“简装书革命”。
　　过去，一本书出版前的生意规模不太大，出版后如销售好，那么就重印再版。而现在则完全不同，新小说在报纸、电视、广播中的宣传规模达到了空前的水平，作家也由出版社出钱到处旅游进行兜售。再加上自一九七三年以来精装硬皮书的价格上涨了两倍之多，所以各个出版社的生意几乎全都得依靠简装书了，而且每每还集中精力单靠一本书来赚钱。但是畅销书的作者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因此有些出版社就干脆自己来“制造”畅销书和畅销作者。比如企鹅出版社做亏本生意从亏本五十万英镑一下子就亏到一百六十万英镑，因此就急了，赶快得制造畅销书来挽回局面。由于这种情形，现在英国出版业中有句行话叫做“鸣锣开道”(HYPE)，意思是书还没写成就大做广告，吹得天花乱坠。有的出版社甚至连手稿都还没看到就组织各种宣传，包括请名家写评论、广泛利用报章杂志和广播电视，方式之多不计其数。有的作家经理人甚至已经跑到一些电影公司去兜售了。经过这么使劲的推销宣传，有些人就不免信以为真，而且电影公司也会争着定货，生怕别人把好东西抢了去自己失掉了一笔生意。
　　英国去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小说《四百》就是这种“鸣锣开道”的例子。这本书的作者斯蒂芬·谢泼德(Stephen　Shep－　pard)原是一个演员，后来为电视和电影写过脚本。这部小说是他生平第一部小说。书还处于草稿阶段各种宣传就已经大张旗鼓地展开了。结果还真起了作用：华纳兄弟影片公司竟然花了一百万美元买了这本书的影片权。这样一来出版社就可以用这笔钱来作出版本钱，而冒风险的就是影片公司而不是出版商了。这本书的背面印着两句话：“本书精装本在世界各地销售量达三十五万册，华纳公司出价百万购制片权！”看了之后实在令人发笑。书封面上的一句话倒还实在：“本年度谈论最多的一部小说。”
　　这就说明在西方世界看书评、听宣传的危险。一部书究竟价值多高还得由书本身的质量而定，要经过时间、读者的考验才能看得出，由看书的人自己去决定，不能盲目听信任何知名人士、权威、报章杂志的话，自己脑子里还是得问一个为什么才行。
　　出版商还受到作家的压力。像巴尔扎克时代那种作家受出版商剥削的情形早就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作家“觉悟”都很高，知道出版商是靠他们写的书来赚钱，所以要价也够狠。尤其那些有过一两部畅销书的作者要求出版商预支的钱数实在高得惊人。彼得·斯特劳伯(Peter　Straub)最近的三本小说的简装本版权每本都是一百万美元。这样一来书的价钱就越来越高，买书的人就越来越少，造成恶性循环。在英国，精装本硬封面的小说几乎没人买。一本书只印一千六百册左右的情形是常有的。这一千六百册书中大约有六百册是卖给各图书馆的，四百册供出口，所剩几百册在国内零售，收入之微几乎完全可以不计。这些出版精装书的出版商全靠把版权卖给简装书出版商来维持开销。
　　简装书出版数量很多，但是销路也不见好。就拿企鹅出版社为例，由于经济情形不好所以得来个大裁员，而且出版书的种类也减少了百分之二十二。一九八○年只出了七十六部新小说，而一九七九年出了九十五部。书的质量也不得不为了适应市场而有所降低。由于上述的“鸣锣开道”的作法，势必有一批劣货上市，然而广大读者是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的，究竟出版商的神通还不够大，不能强迫人去买书，所以就有许多简装书卖不出去。书出了卖不出去，资金周转就有问题，于是在各书店，甚至在卖食品、日用杂货的超级市场中都出现了所谓“垃圾书堆”，就是堆积如山的大减价书籍，原先定价一镑的书只卖二、三十个辨士。
　　另一个变化是作者同代理人之间的关系。作家是不懂生意经的，市场上需要什么、缺什么，代理人知道得比作家清楚。传统的作法是代理人代作家同出版商联系，把作者的书出版。而现在由于出现了“鸣锣开道”的作法，所以有些代理人干脆就把他们认为会有销路的故事情节分发出去，给那些野心勃勃、跃跃欲试的青年作者，叫他们按这些故事情节去写书。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些明显地为某一个政治目的服务的小说。比如去年大家抵制莫斯科奥运会时，就出了一本写什么国际间谍企图破坏奥运会的惊险小说。这种不健康的现象引起了出版界广泛的反感。
　　当然也有个别的出版社以出版物种类多样，发掘新人材来取得市场。最好的一个要算是匹卡陀尔丛书(Picador)，他们着眼出版四十岁以下青年作家的作品。在他们的名单上已经有了不少有才能的作家了。他们的这种情形令人想起当年企鹅出版社刚成立时生气勃勃的样子。
　　文艺小说要不断地进行实验、创新，一些老的出版社过份追求金钱挂帅，这个任务是不能胜任了。而在英国出版界中初露头角的像妇女出版社(Women’s　Press)、作者与读者出版社(Writers　and　Readers)等小规模出版社却正在担当起这个任务来。
　　一九八一年四月于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