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公众号 
图码生活

每天发布有五花八门的文章,各种有趣的知识等,期待您的订阅与参与
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随便看看
读取中
读取中
标题一部作品的出版史
栏目纽约通讯
作者董鼎山
期数1982年03期
  我不知道国内有没有J.D.塞林格(J.D.Sa1inger)作品的翻译本。塞林格的著作并不多,不过在美国,他已有的作品被文学界与读者们视为稀有的珍宝。这是美国很异常的现象。这位虽然著作不多但受人注意的作家已成为一个神秘人物,主要是因为他深居简出,不爱名气与虚荣。他的这类与众不同的处世态度,反而更引起读者们的好奇。
  多年来,单是靠了一部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Catcher in the Rye)的版税,他已可过相当富裕安适的生活。不久以前,我曾替国内另一刊物写了一篇《几位“遁世”的冷门作家》,其中也谈到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出版已三十年,仍在陆续不断再版,销路每年仍很大,成为美国出版界与文学界一件极其罕见的现象,因此我觉得对这部小说的三十年历史在这里有介绍的必要。
  不是在社会意义上,不是在内容上,而是在对读者的影响上,我可将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与巴金的《家》相比。巴金的《家》大大地影响了好几代中国青年。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大大地影响了好几代的美国青年。不过前者是在社会意识上,后者则是在对生活认识的成熟观念上。由于两国社会制度的不同,两国青年们的先占观念(Preoccupation)也不同。三十年来,美国历年的一批批中学生、大学生没有一个不读《麦田里的守望者》。小说主角是个青春期的少年,他的经历与思想引起其他少年的共鸣,正如《家》的高觉慧引起对旧社会有反叛精神的青年的共鸣。所不同的是《家》的青年读者对社会现状不满,《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少年读者则完全是关心自己个人的心理发展。
  首先得将这部小说的大概内容轮廓谈一下。主角是个名叫荷尔登·考菲尔德(Holden Cauffield)的十六岁中学生,作者用这位少年的眼光与他自言自语的方式来评述批判周围的成人世界的虚伪。发育期间的少年往往被成人所误解。这部小说的广大读者群不但包含了引起共鸣的少年,而且也有极需了解儿女心理的成人。它的奇特的书名出于主角考菲尔德的白日梦(少年们不是常作白日梦吗?):某次他梦想自己旁观一群儿童在一个悬崖边的黑麦田中奔跳游玩。惟恐儿童跌下悬崖,他就幻想自己在峭壁之下等候接救跌掉下来的儿童。但他又不要做英雄。
  《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于一九五一年夏间初次出版的。当时作者三十二岁,已在各著名杂志如《老爷》(Esquire)、《纽约人》等发表短篇小说,已拥有一批读者群众。写短篇小说成名后,塞林格曾告记者:“我是一个短跑手,不是长跑者,也许我永不会写长篇小说。”可是一二年后,《麦田里的守望者》问世,长二百七十七页,价目三元。这虽然是作者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但由于他的短篇小说名气,极度引起读者的好奇,每月书会竟破例把它选为每月杰作之一。荷尔登·考菲尔德,一个对虚伪深恶痛绝的瘦长少年就因此成为美国读书界的一位新英雄。塞林格的新颖独创的作风也引起文学界的骚动。《大西洋月刊》、《星期六评论》等文学杂志的书评给它极高的评价。可是少年考菲尔德口中的咒骂的粗话太多,引起天主教刊物的不满。教会刊物警告少年们不要读此“渎神”的书。但这种警告没有用。《麦田里的守望者》完全以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语气与辞汇来写。不久,不但少年读者们模仿考菲尔德的语言,而且《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书评也竟完全以考菲尔德的语气写出。塞林格的新鲜语汇与独创作风不但替自己造成了大名气,而且也鼓励了不少青年作家继续创作。
  有的批评家当时认为这现象不过是一时的风尚。但其实不然。三十年来,《麦田里的守望者》有好几种版本,单是攀登(Bantam)书局的平装本已出了五十三版,销路仍不下第一版,历年不衰。全国所有中学几乎都将此书指为必要的课外读物。
   出版《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第一个书局是立德尔一布朗(Little,Brown)。塞林格原将此书原稿交予另一个书局的编辑审阅。那位编辑认为主角考菲尔德“有神经病”,拒绝接受。他当然料不到,《守望者》于一九五一年七月十六日出版后,在半个月内再版五次,立时爬上《纽约时报》畅销书目单第十四位。于八月又再版三次,九月再版二次。在出版五星期内,《守望者》爬上《时报》畅销书目单第四位。可是从第三版开始,作者的照片已悄然的不再在封皮上出现,这是塞林格要避免招摇的第一个迹象。
  次年六月,格罗塞—邓拉普(Grosset & Dunlap)书局也出了一个版本。一九五三年,西格乃(Signet)书局出了首版平装本,售价五角(三十年后的今日,一般平装书价目是三元左右,精装书是十五元左右)。西格乃书局在十年后停版,整个时期共销了三百三十六万四千本。另一名叫现代图书馆的平装本书局又于一九五八年出版。沃兹(Watts)书局于一九六七年出了一个“专为图书馆用的特别版本”。
  攀登书局的平装本是于一九六四年初版,售价七角五分。五十三版后,今日的售价是二元五角,销路与一九六四年时差不多,每月仍可销二、三万本。
  三十年来,《守望者》的全部销路已在一千万本以上。立德尔—布朗的精装本也已出了三十五版,今日的售价是十元九角五分(价目较一般精装书为低,是因书薄之故),它的初版已成为收藏家珍品,每册价值二百元。
  美国公共学校中用为教材的小说,以《守望者》为第二位(第一位是斯坦培克的《人鼠之间》(ofMice and Men),中译本名《人鼠之间》),此书已译成多国文字,包括芬兰文、波兰文、希伯莱文。(我觉得要将《守望者》译为中文,相当困难,因为译者必要精通美国俚语,熟悉美国习俗与社会状况,了解美国少年的心理,而且用中国的相对俚语来保持原作的独创作风。有意尝试的须记住:这部小说的吸人处不是情节,而是文字的细节、语气与奇特作风。必须阅读原文后始能理解此书的妙处。三十年前,当《守望者》初出版时,虽然书评极佳,我对这类少年自述生活的小说根本没有兴趣。经了朋友怂恿之后,我好奇地向朋友借阅,翻了第一页,就不能释手,聚精会神地把它一口气读完(我十四岁的女儿也有同感)。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读书经验。
  名作家约翰·厄普代克的文学兴趣也是靠《守望者》滋长的。一九五二年时,他还是哈佛大学学生,初次闻到此书的大名,听同房者高声朗诵。他自己是于一九五五年阅读的。可是他早已读过塞林格的短篇小说,深表钦慕,觉得对他本人后来的创作很有帮助。厄普代克说塞林格对他的影响几乎与海明威对他的影响相似。
  《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大名与其作者的避免惹人注意,大大增长了读者的好奇心。历年以来,《守望者》也常在报纸新闻中出现。下面所举的不过是几个例子:
  一九五一年七月:《守望者》初版。
  一九五三年十一月:隐居的塞林格初次同意接受记者访问。记者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将塞林格形容为“身高,看来好似外省人”。此文是在新罕姆什尔州的一家日报发表的。年轻的女记者问,《守望者》是不是自传性的?塞林格承认他本人的少年生活确与考菲尔德相似。
  一九五六年七月:美国保守团体发起禁书运动,但是里诺一家书店经理拒绝将《守望者》从书架抽去。
  一九六○年十一月:加里福尼亚州一个浸礼会牧师攻击此书“渎神”,“猥亵”,不应用作公共学校的教材。
  一九六一年三月:俄克拉荷玛州一个高中二年级的英文教师向学生推荐此书,引起家长抗议,要求将教师革职。结果,在家长们压力之下,学校同意禁了此书,但未开除教师。
  一九六五年二月:《守望者》又在宾州一个小城的公立中学中被禁。
  一九七○年七月:《守望者》在南卡罗来纳州一个地区被禁。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塞林格难得一次的接受访问,攻击将他的书偷版的出版商。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新泽西州一个十六岁女生从学校里带回此书,引起父母大怒,要求学校禁书,但未成功。
  …………
  为什么有的父母及信教的人要禁此书?《守望者》不能算是一部淫书,但是作者运用了一些粗俗辞汇。
  塞林格出生于一九一九年元旦日,从未上过大学,自幼爱好写作,将写作目为人生的乐趣。可是他所发表的作品不多,至今一共只出版了四部长短篇小说:一九五一年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一九五三年的《九个故事》,一九六一年的《弗兰尼与佐依》(Franny and Zooey),一九六三年的《抬高顶梁,木匠与赛摩:一个介绍》(Raise High the Roof Beam,Carpenters and Sey-mour,An:Introduction)。此后,他只于一九六五年在《纽约人》杂志中发表了一篇名叫“Hapworth 16,1924”的短篇小说。这四部书都在不断的再版中,从未绝版,因此即使靠了这些版税,塞林格就不必为生活发愁。他深居简出,以写作自娱,这多年来,一定积了很多的未发表的小说稿。出版商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地找他,吁求他多多发表。但他对出版商的书信,往往置之不理。
  某次他打破静默,告《纽约时报》记者说,“我的写作只是为自己的乐趣,发表了反而太惹人注意。我不要公众干扰我的私生活。”
  这位遁世的文学怪才多年来在家中积聚的文稿,已成为美国文学宝藏。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九日于纽约
  《读书》杂志是以书为中心的思想文化评论月刊,凡是书及与书有关的人、事、现象都是《读书》关注的范围,内容涉及重要的文化现象和社会思潮,包容文史哲和社会科学,以及建筑、美术、影视、舞台等艺术评论和部分自然科学,向以引领思潮而闻名。
  《读书》的宗旨是:展示读书人的思想和智慧,凝聚对当代生活的人文关怀。
  《读书》创刊于1979年4月10日。杂志的主要支持者与撰稿人多为学术界、思想界、文化界有影响的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