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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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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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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牌坊倒了?
栏目日出而作
作者王振忠
期数1999年02期
  对于贞节牌坊,许多到过徽州的人都作过描摹,似乎已凝成了一种固定的格调:残阳如血,孤孑而立的牌坊,折射出历史的沉重与阴郁,令人低徊无语。对此,我也曾不假思索地感动过。直到近日在整理歙县徽州盐商资料中,竟读到了这样的一份文书:
  由学备文移县转府申详藩宪及院宪,共额费元银五拾五两
  内老师计额元拾贰两
  学胥计元八两
  县礼房额元六两
  府礼房额元四两
  布政司房额元七两
  院房额元拾八两
  倘由部报饬县印结,约额费元拾两之间
  系老师处约在八两。
  县、府礼房各一两
  藩、院房无额费 县、府礼房均可承办
  根据清朝的惯例,举报节孝,由本家开具事实,乡邻、族长据实递结,州县及州县学查实加结,一面报明督抚,一面申报该管知府确核,逐级上报,存案汇题。虽然官方三令五申不准吏胥藉端需索,但在中国,凡是与衙门打交道的,没有额费想来都无从措手。而这些,显然又不是光天化日下可以明说的,故而,大概只有“节孝事件”这样的盐商私家档案中,才可略微看出点门道来。所谓额费,当指打点从县学到院房各个衙门的费用。从中可以看出——自下而上通过“活动”而批准的“节孝事件”,需银多达五十五两。根据《清会典事例》,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官方给银建坊,每坊额度在三十两上下,但要建成像“牌坊城”中那些花头十足的各色牌坊,所需费用大概远不止于此。
  清初士大夫赵吉士曾不无自豪地炫耀道:“新安节烈最多,一邑当他省之半。”贯注士大夫意识的徽州方志、族谱中,也充斥着节妇、贞女的记载。而迄今矗立于歙县的诸多牌坊,似乎亦为此提供了实物佐证。不过,当我联想到近数百年来“穷不过凤阳,富不过歙县”的安徽俗谚,便不禁对“节烈”这样的“先进”榜样,平添了几分疑问——“慈孝天下无双里,锦绣江南第一乡”,如今斑驳陆离的诸多贞节牌坊,当年是否也曾金光灿烂地辉煌过?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民间传说:建坊崇祀对于女人而言是莫大的荣耀,但如果该女于节有亏,则牌坑会轰然倒塌。据说,曾经有一女子在竖立牌坊后,惴惴不安地向一位“卓卓奇节”的老贞女诉说了心底之忧虑。殊不料老前辈哈哈大笑:傻丫头,你去看看我那座牌坊,迄今不是还好好地矗立着么?
  在皖南,从民间辗转传抄的几部日用类书中,我读到过数份类似的徽州文书:
  立社婚书人△△,今因身所生△子不幸,娶媳△氏。古云:“池中无水难养鱼,家中无粮难养育,树上无枝难立鸟,男子无妻家无主,女子无夫身无靠。”自愿凭媒将某△氏,出售与姓△名下为正室,三面言定,约聘金洋若干元正,其洋比即收足,某某氏即时随婚过门婚配,倘有亲房内外人等道路拦阻,俱系△边承治,不涉△边之事,此系两心情愿,亦无威逼翻悔,恐口有[无?]凭,立此婚书,永远为据。
  文中的“△”或“△△”,可以是赵钱孙李,也可以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这些反映民事惯例(或民间习惯法)的徽州契约文书,或许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基本事实——对于绝大多数的下层民众而言,男人“不幸”之后,“出售与”贺老六恐怕是祥林嫂们的正途;含辛茹苦的寡妇捐个门槛容或力所能及,但受朝廷旌表立坊奉祀则究属不易。何以然?此无他,“家中无粮难养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倘若我的解读没有太大出入的话,充当节妇不是很奢侈么?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部叙述著名的“义门”事迹之明清族谱中的记载:数世同堂的一家人,彼此相敬如宾,未婚女子青年守节、贞女烈妇割股疗亲,类似的感人事迹可谓不胜枚举;受这种气氛的感染,家中的猪狗进食时,在食槽前也彼此礼让,绝不争食。刚看前一半,对于历史实态缺乏更多了解的我不曾怀疑;待至读了后一半,对于前述的不禁也狐疑了起来——看来,树立“样榜”、“典型”以励风化,历来是无所不用其极,有些故事可以编得凄凄惨惨戚戚,说得众人大掬一把清泪或勉强挤出几滴浊泪,但只要能达到“教化民众”的效果,事实究竟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有时想想,这还真是我们中国人历久弥新的国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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