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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世界杂志 1991 - 2000 十年全部文章
《科幻世界》杂志 1991 - 2000 十年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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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我在美国信息高速公路上
栏目互联网络
作者易丹
期数1997年第2期

    二、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我在哈佛大学的众多网络中,使用的是FAS网。

  FAS是英语Faculty of Arts and Sciences的缩写,在这里也就是“文理学院”的意思。哈佛大学是将文理学院同法学院、商学院、政治学院、医学院分开进行管理的,所以,每一个学院都有自己单独的网络。按照政策,作为访问学者,我在FAS网上的帐号不用我交钱。在我做自己研究的半年时间内,我可以用它在交互网络上干我想干的任何事情。

  然而一个问题就出现了,那些在网络上向用户收取过路费的公司向谁交费?好像没有一个最终的老板坐在一台大收银机后面。

  我知道这显得有些不好理解。看电视,你要交费(除非看那些在精彩的故事情节里塞满了各种讨厌广告的公共商业台),因为不同的有线电视公司拥有不同的频道;安装电话,你要交费,因为不同的电话公司拥有不同的电话线路。但是,交互网络却不要钱,因为没有谁拥有它。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谁拥有交互网络。

  如果说硬要找到交互网络的拥有者的话,大概可以这样找:哈佛大学是FAS网的拥有者,国家科学基金会是NSF网的拥有者,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是NASA科学网的拥有者,而其它的商业服务性的网络,AT&T(美国电报电话公司)是它自己的AT&T Worldnet的拥有者,IBM(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又是它的IBM Global Network的拥有者。当这些网络和其它几万个属于不同拥有者的网络联在一起时,它们就构成了交互网络。

  这些连接在一起的网络有大有小。大的如NSF覆盖了美国的许多大学和研究机构,小的如我在前面所说,只要自己有一台工作站加一些高速调制解调器,再有一些愿意交钱加入的用户或者不愿交钱也想加入的朋友就行了。

  这些不同的网络一起讨论决定它们相互之间怎样连接,怎样花钱来完成这些连接。哈佛大学的FAS网可以交钱加入地区的网,而地区的网又交钱加入国家的骨干网(back—bone)。国家的网就不再交钱加入交互网络了,原因是国家不知道向谁交。那些属于军方的或国家的骨干网络以及许多其它的大型研究网络,都是用美国公民交给国家或州政府市政府的所得税修起来的。

  我知道这样说起来仍然显得复杂难懂。

  后来我就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因为我想清楚了两点。

  第一,在美国或世界上没有一个叫做“交互网络有限公司”的机构拥有交互网络并收取费用。交互网络的资金构成方式有点像四川人说的“打平伙”,没有谁掏钱请客,大家各自支付自己的饭钱。甚至,这更像美国人的一种叫做“Pot—luck”的方式:选一个可以容纳许多人的客厅,应邀赴宴的人每人都带一样食品来,大家的食品凑在一起就成了一桌宴席。当然,其中也有一个人做的食品要多一些,分量要大一些,并且免费提供客厅厨房,这就是美国的政府,或者公家。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政府就是为这存在的,不是吗?

  第二,我不是美国公民,也没有绿卡,更没有在美国工作挣美元,所以我不在美国交个人所得税。这就意味着,我现在使用交互网络,没有向谁交一分钱,也没有谁会向我要钱。

  所以管他是谁拥有交互网络还是谁付钱!起码,现在比我在国内时使用交互网络方便划算。在四川大学的图书馆里,我每发一封或收一封电子信件还得交六元人民币呢。

  的确,像谁在为交互网络付钱一样,谁在掌管交互网络也是一个非常不易说得明白的问题。

  因为没有一个最终的大老板,所以也就没有一个最终的管理者。美国政府和各个地方以及机构的网络,再加上外国的网络组成了今天的交互网络。在这当中,谁都没有绝对发言权,但同时谁都有发言权。交互网络没有总裁,没有董事会,也没有总经理。

  但总得有个什么管理机构来实施一些管理吧。

  交互网络的管理有些像原始部落和一些宗教团体的管理。在一些原始部落或者初级社会中,管理是由部落中的长者或长老会来完成的。交互网络现在也是由一些交互网络的长老会成员控制着。

  这些成员由一个叫做“交互网络协会”(Internet Society或ISOC)的机构任命。从名称上就可以知道,这个交互网络协会也不是政府部门,而是一个由交互网络的成员和用户组成的民间协商组织。由交互网络会任命的人们又组成一个叫做“交互网络建设委员会”(Interner Architecture Board或IAB)的机构,负责协调和管理交互网络上的许多问题:确定新的通用的标准,批准新的网络的加入,同意或拒绝增加新的网络地址。

  作为后工业社会的标志之一,或者信息社会的标志之一,交互网络也许是后现代主义状态的最完美的说明书。

  首先,交互网络没有中心。它是一大片相互连接在一起的网络,没有哪片网络统治哪片网络。

  事实就是如此:在交互网络上,只要你用鼠标一点代表你感兴趣的图标,你所操纵的那台机器就成为了中心——如果你非要找一个中心的话。当然,你也可以放弃对中心的追寻。这一古老的工业社会传统,安心于一个没有中心的后工业,因为也就是现代的世界。

  其次,交互网络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从地理角度讲,交互网络覆盖在整个地球的表面上,而地球是一个球体。在这个覆盖于球体的网状物中,只有傻瓜才想去找出开始的地方和结束的地方。如果说真有个边界的话,那就是在地球之外。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意味着没有终极。一进入这个由光纤电缆和调制解调器构成的世界,你就变成了电子化的飞速运动的存在。一切都是时效性的,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你不可能说我今天早上九点半进入交互网络,晚上十点半就可以到达它的终点。

  这种状态,除了使人忘记对终极目标的追求外,也会让他不想对任何东西负责。因为作为一个个体,陷在这无边无际之中,他或她无法觉得自己有能力对任何事情负责。换句话说,小小的个人在无边无际的网中的无能为力,为道德相对主义提供了最好的借口。网太大,我太小,我怎么知道别人在干什么?我怎么能够阻止别人干什么?我怎么能够评价别人的所作所为?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交互网络中,不用你选择,你自己就已经高高挂在网上了。

  我问过一个美国的朋友,他认为如果是当一个“铁杆”(dedicated)网络用户,一个月交79美元的使用费,就算是有些贵了。

  尽管交互网络现在“火”得很,许多美国人都还是不愿意轻易地去支付那79美元以当一次“铁杆”用户,甚至做“超级”用户或者“普通”用户好像都还有些迟疑。据《泰晤士·镜报》去年的一项统计,美国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家庭拥有了个人电脑,而这些电脑中有调制解调器的只占大约百分之十二,也就是说,只有百分之三的家庭在非常频繁活跃地使用交互网络。

  话说回来,对于一般的美国家庭而言,做一个“铁杆”用户并不是一种必要。以我的想法,如果买TIAC公司的帐号,一个星期有100个小时在网络上游荡,当一个“普通”用户也就足够了。

  我在同样的一份报纸上,看到了几个移动电话的广告:一只摩托罗拉“王朝”移动电话一美分(是的,我确实没有写错。我在写这句话前,把那份广告读了四遍,而且还参照了其它几份广告),再送100分钟免费的通话时间,再送一只真皮话机套,然后每天的平均通话费从67美分起算。就算两美元一天,一个月下来也才六十四美元。

  我想起我在成都时问过的那家卖交互网络地址的公司,他们是按“国际长途电话”的费用标准来收取使用费。

  简直是在抢人!

  在讲了那么多关于入网的条件和途径之后,还有一个问题遗留下来,没有被回答。

  这个问题就是:一旦加入了交互网络,我们还能不能离开它?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怎么不能离开?把自己电脑上的调制解调器的接头从电话线插座上拔下来,不就成了?再有就是把电脑里的所有与交互网络相关联的软件全部洗掉,甚至连电脑都不要,用最低的价格处理给别人,或者像我对付我原来的中华学习机一样,送给自己的侄女(如果没有侄女就送给侄儿)了事。

  真的那么简单?

  我相信当电话开始被介绍到人们的生活中时,当人们被问及如果不想要电话该怎么办时,许多人的回答也会像这样简单。而事实上怎么样?有谁在安装了电话之后,又把它从电话线插座里拔了下来?

  现在几乎平均每十分钟就有一个人加入到交互网络里。照这个速度发展,在2003年,全世界的人口都会成为网络用户。当然,到那时全世界的人口肯定不会全都进入网络,因为全世界的人不会像美国人这样有钱。但尽管如此,哪怕全世界有一半的人都加入了交互网络,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那就意味着,将有三十亿人都被挂在这些网上!

  一旦加入了交互网络,我们就无法再脱离它。

  当然,我知道我在半年之后就可以脱离这里的网络。我到东亚系去告诉那里的秘书,说我已经决定在某月某日回国。她或者他就会通知学校,也会通知科学中心,让他们把我在哈佛大学的帐号一笔勾销。

  我就算脱离了交互网络。

  但我心里明白,我回国之后,还会挖空心思地想办法把自己同这个无边无际的庞然大物联在一起的。事实上,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朋友从国内来信告诉我,眼下在国内入网的收费已经大幅度降低。

  不瞒你说,我早知道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