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社会主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绪言

　　社会主义在一百四十多年前还只是西欧报刊上刚出现的一个新词，可是如今已经发展成为激荡五洲的世界潮流。
　　目前环球一百五十多个国家中，已有近六十个国家的执政党宣称自己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社会制度；至于在野的社会主义政党和社会主义学术团体更有成千上万，遍布各国。据不完全统计，仅仅近十多年来，各国出版的阐述社会主义的书籍就有五千多种，真是汗牛充栋。自从一九七六年以来，每逢秋高气爽时节，有许多国家的社会活动家、学者、教授聚集在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杜布罗夫尼克附近景色秀丽的滨海都市察夫塔特城，循例举行一年一度的“社会主义在世界上”国际论坛圆桌会议，与会者年益增多，每年讨论的题目都有所变化。第一届会议讨论了现在资本主义的矛盾和变化与社会主义力量的革命战略、社会主义社会与工人阶级的作用、当代反殖反帝革命的社会主义内容等较为广泛的问题。第二届会议集中讨论了社会主义和政治制度问题。第三届会议讨论的总题目是社会主义与发展中国家。一九七九年十月召开的第四届国际论坛的主题是“社会主义的主观力量和客观前提”，参加者有五十七个国家和两个民族解放运动组织的成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第一次派人以观察员身分出席了会议①。一九八0年第五届圆桌会议的议题是“参与、自治和社会主义”，参加者有近六十个国家的一百八十八名社会活动家和理论工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第一次有人正式出席了这次国际盛会。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和地区，经常都召开有关社会主义问题的讨论会。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热心探索社会主义呢？正是因为社会主义已经成为举世瞩目、举足轻重、方兴未艾、各有千秋的政治力量和社会制度。所以人们就要弄清：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究竟这么许多国家、政党和团体所奉行的都是什么样的社会主义？究竟各种社会主义派别之间有什么异同？为什么社会主义会成为日益壮大的世界潮流？世界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前景将是怎样？我们要怎样加快社会主义事业进展的步伐？
　　我们国家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但是，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由于我们对社会主义的客观规律缺乏应有的认识，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存在一些问题；加上林彪、江青、康生一伙的干扰破坏，推行假社会主义，鱼目混珠，以致败坏了社会主义的声誉。一九七六年粉碎了“四人帮”之后，尤其是一九七八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端正了路线之后，迎来了社会主义的新春。我们亟须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拨乱反正，重新探索社会主义。近三年来，国内研究社会主义的系所、学会、会议、刊物和论著真如雨后春笋，呈现出一派生机。我国新时期的中心任务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所以认清什么是社会主义，探索实现中国式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之路，对于我们的社会主义实践是有重大现实意义的。
　　究竟什么是社会主义呢？目前在国内和国际上，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社会主义就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看来很多人都可以接受这一社会主义的共同定义。社会主义这一思潮若就其起源和内容而言，确实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然而，人们因其经济利益、社会地位和思想观点的差异，批判资本主义的立场和方法是迥然有别的，所以历史上从来就有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封建社会主义之分。同时，人们批判资本主义的目的也是各不相同的。有的人批判资本主义是要倒退到封建社会或者建立小生产者的乐园；有的人则是为了补偏救弊，修葺资本主义、保存资本主义；有的人则要推翻资本主义、创建一种高于资本主义的新社会制度，而对这新社会制度的理解又是各色各样的。因此表现出了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例如有空想社会主义、科学社会主义、无政府社会主义、农业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宗教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市政社会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等等。可见，如果只说“社会主义就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未免过于笼统，还需要我们进一步作具体分析。
　　有人说，社会主义就是实现生产资料国有化。所以许多采取了国有化措施的国家，他们认为自己就是搞社会主义。有的实现了某些国有化的资本主义国家甚至自我标榜为半社会主义国家。实际上，应当首先看哪个阶级统治着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国家的政权掌握在哪个阶级手里。如果是无产阶级及其政党掌握这个国家的政权，那么实行生产资料国有化，当然是社会主义国有化的措施，是消灭资本主义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果仍然是资产阶级统治着这个国家，那么这种国有化不过是把资本家的私人所有制改变为资产阶级的集体所有制，即国家资本主义，换汤不换药，资本主义制度的实质并没有改变。这种国家资本主义无疑仍是资本主义性质。它只是为社会主义准备了更充分的物质基础和前提条件；然而它本身毕竟不是社会主义性质的，也不能说是半社会主义性质的。可见并非任何一种国有化都是社会主义的。恩格斯早就指出过：“自从俾斯麦致力于国有化以来，出现了一种冒牌的社会主义，它有时甚至堕落为一种十足的奴才习气，直截了当地把任何一种国有化，甚至俾斯麦的国有化，都说成社会主义的。显然，如果烟草国营是社会主义的，那么拿破仑和梅特涅也应该算入社会主义创始人之列了。”②如果这些赫赫有名的德国、法国、奥国的资产阶级首脑人物都算是社会主义创始人的话，那么，正象恩格斯饶有风趣地所说的：“三十年代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时期由一个聪明人十分严肃地建议过的妓院国营，也都是社会主义的设施了。”③有人说，社会主义就是生产资料公有制，没有剥削。这种说法当然是对的。社会主义的基本经济特征确是生产资料公有制，消灭了人剥削人的现象。但是仅仅这样理解是不全面、不完整的，因为原始社会也是公有制，也没有剥削。社会主义的生产资料公有制最终应该是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展的基础上的。只有这样，才能巩固公有制并且充分显示出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优越性，才能彻底消灭剥削阶级和阶级差别，并且防止产生新的剥削分子。
　　还有人说，社会主义就是“铁饭碗”，不管于好干坏，保证大家有饭吃，不象资本主义那样饿死人。这样理解社会主义显然是不准确、不全面的。社会主义要为人民谋福利，不象资本主义那样只顾个人发财致富，这倒真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不过，这种“铁饭碗”的做法并不符合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并不符合科学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而是小资产阶级平均主义“吃大锅饭”思想的产物，同时也是我们不善于经营管理社会主义企业的表现。这些正是我们应该在总结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力求逐步改进的，而并不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特征。
　　当前，在许多干部和青年中，为什么对社会主义的认识有不少似是而非的糊涂观念呢？这是因为社会主义的实践还不多，而我们过去在理论宣传和教育上，往往根据有限的实践把社会主义理论绝对化、普遍化了。从三十年代后期到五十年代初期，当时苏联是世界上唯一建成了社会主义的国家，好多人都认为苏联一国的经验就是社会主义的唯一标准，似乎搞社会主义就要从各方面仿效苏联。后来，发现了苏联社会主义模式的某些弊病之后，我们自己又在创造一种新的社会主义模式。可惜，在左倾思潮影响之下，加上林彪、康生、“四人帮”一伙的干扰破坏，在某些方面背离了客观规律，把一些试验性的作法当作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由于长期以来的这种影响，以致现在要拨乱反正、着手改革时，有不少人转不过弯来，或者发生左右摇摆。有的人由于弄不清什么是社会主义，而对理论学习产生厌倦情绪；有的人由于多年来没搞好社会主义，而对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有所怀疑。在打破闭关自守、接触各国现状之后，有的人看到资本主义国家虽然弊病很多，但是科技和生产的发展以及生活的改善却比较快，而其它社会主义国家也存在一些问题，于是有点眼花缭乱，无所适从；有的人甚至对社会主义能否战胜资本主义也忧心忡仲。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终究不是好办法。看来，要对社会主义有一个比较完整准确的理解，最好是通盘了解社会主义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也就是把社会主义放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来进行分析和观察，而不是只从近几十年甚至近十几年的现象着眼。社会主义并非从天而降，从来就有，一蹴而成，一成不变。社会主义象世界上任何事物一样，也有它产生、发展和消亡的过程。社会主义不是超阶级的、人人都可接受的、人人对它的看法都一致的，而是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根本利益的表现。因此，我们要自觉地站在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立场，运用辩证唯物主义，从历史和现状、理论和实际、阶级分析和历史分析的结合上，全面了解社会主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样，才比较容易看清社会主义的全貌和本质、成长过程和历史地位。社会主义在历史长河中包括思潮、运动和制度这样三部曲。从十六——十九世纪初，社会主义只是作为反对资本主义的一种社会思潮而不断演变；从十九世纪初起，它发展成为有越来越多群众参加的一种反对资本主义的社会运动；到二十世纪初、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胜利之后，它才进而逐步建成为一种与资本主义对立的崭新的社会制度。从横的方面来看，社会主义制度逐步由一国扩展到多国，各国应该各有不尽相同的民族特点；从纵的方面来看，社会主义制度的成长，象一个人一样，由胚胎、婴儿、童稚、少壮、成年、中年到老年，有一个发展过程。全世界最终都要以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都要实现社会主义，都要由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所以，我们要用发展的观点全面地认识社会主义，而不要拘泥于一时一事，目光短浅。我们要从了解社会主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中，来掌握社会主义思潮的基本观点，来总结社会主义运动的基本经验，认识社会主义制度的基本特征。
　　首先，要回顾社会主义的过去，看历史上社会主义的思潮和运动是怎样产生和变化的。弄清空想社会主义是怎样形成并演变为科学社会主义的，了解各种空想社会主义的试验是怎样失败的，懂得科学社会主义是怎样由思潮、运动变为制度的，怎样由理想变为现实的，认识各种冒牌社会主义是怎样在实践中遭到破产的，从而划清真假社会主义的界限。
　　其次，我们从社会主义的过去进而考察社会主义的现在。现在，以马列主义为指导思想的以共产党为领导核心的社会主义国家正在社会主义大道上意气风发地奋勇前进。社会主义是新生事物，它在世界范围内也只有几十年的短暂历史，社会主义还不定型，在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制度方面还有许多问题值得我们在总结实践经验的基础上认真探讨，不断改进，促其日臻完善，以期更充分地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环顾全球，当今还有各种社会主义派别，也值得我们认真探索，具体分析，分清是非，区别对待。
　　最后，我们还要立足现实，展望社会主义的未来。探索未来社会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的光辉前景，指明决定今后世界社会主义进展速度的各种因素，这有助于我们提高对如何建设一个良好的社会主义制度的认识，增强社会主义必将在全世界胜利的信念，认清社会主义必将长入共产主义的远景。
　　回顾过去，不是迷恋过去，恢复过去；也不是鄙视过去，否定过去；而是总结过去，清理过去。我们要从过去的成功和胜利中吸取经验，要从过去的挫折和失败中记取教训。我们要剔除过去的糟粕，继承过去的精华；我们不是承受过去的灰烬，而是发扬光大过去的火种。
　　考察现在，不是把现实看得一无是处，自我否定，失却信心；也不是粉饰太平，自我陶醉，忘乎所以；而是分析现状，肯定成绩，找出差距，拟定积极的改革方案，制订切实的行动计划。
　　展望未来，不是虚构未来，想入非非，用海市蜃楼般的幻景来麻痹自己的斗志；也不是把未来看得漆黑一团，使自己灰心丧气，无所作为；而是要预测未来发展的趋势，从而明确努力的方向。
　　回顾，带有总结性；考察，带有研究性；展望，带有预测性。回顾，促人醒悟；考察，引人深思；展望，催人进发。
　　过去、现在和未来，组成历史发展统一进程的不同序列，三者互相联系，不可分割。过去是现在的前导，未来是现在的归宿，现在则是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津梁。老一代人和历史工作者可能热衷总结过去，中年一代和实际工作者也许着意改革现状，青年一代和学生们大概偏爱构思未来。我们不妨互相改换一下位置，让我们老中青三代人都来探索社会主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种探索旨在通晓社会主义的发展规律，深知社会主义的真谛至理，从中激发起大干社会主义的虎劲，领悟到巧干社会主义的奥秘。探索可能是探险，要善于创新，另辟蹊径；不能因循守旧，老是重复前人的脚印。总之，我们要站在时代的高峰，纵览历史长河的浩瀚洪波，细察社会主义的来踪去迹，立足现实，抚今追昔，鉴往知来，争做时代的先锋，誓当社会主义的促进派，勇挑历史赋予的重担，力求使社会主义运动沿着历史的必然航道，少走弯路，少受挫折，乘风破浪，高歌猛进。
　　向过去学习，从现在起步，朝未来进军。
　　本书只是概述社会主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粗浅尝试。抛砖引玉，是所至愿。
　　(《社会主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书即将由北京出版社出版)
　　①李慎之同志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研究所研究员参加了这次会议。他同作者畅谈与会观感时说道：“这次会议是社会主义民主的表现。各派社会主义者都可以在会上各抒已见。”他在《访南诗草》中有两句诗：“染遍南枝与北枝，赤橙黄绿叶参差”。这也许可以借用来作为当今世界社会主义景象的写照。
　　②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第435—4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