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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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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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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麦克尼斯·司各特·麦克迪尔米德
栏目读诗随笔之七
作者王佐良
期数1987年07期
  十九、麦克尼斯(一九○七——一九六四)
  麦克尼斯生于北爱尔兰,在牛津大学茂登学院学过古希腊罗马文学,在伯明翰大学教过书,最后在英国广播公司工作了二十多年,在广播文学和诗歌翻译(如《阿伽门农》、《浮士德》)上都有建树。
  作为诗人,他属于奥登一代,成名于三十年代。有评论家认为他的重要性仅次于奥登。所作《秋天日记》记录了当时社会动态,犹如全景照相,而韵文整齐流畅,又有十八世纪新古典主义遗风。但有机智而缺乏深度,是其缺点。短诗也有写得好的,《雪》、《出生前的祷告》《仙女们》都是。
  《仙女们》原是芭蕾舞剧名,它在现代高雅人士之间颇为有名,因为是由斯特拉文斯基根据肖邦的曲子谱成交响乐的,是齐雅格莱夫领导的“俄国芭蕾”舞团在本世纪初风靡西欧时上演的节目之一。
  诗也是从一对青年男女去看这个舞剧开始,全文如下:
  “仙女们”
  一天之内的事:他请女朋友去看芭蕾;
  由于近视,他没看清什么——
  灰色林子里有白裙片片,
  音乐如波涛起伏,
  波涛上扬着白帆。
  花上有花,风信草在风里摇曳,
  左边一片花对照着右边一片花,
  涂粉的白脸之上
  有赤裸的手臂在舞动
  如池中的海藻。
  现在我们在浮游,他感到——没有桨,没有时间——
  现在我们不再分离,从今以后
  你将穿白的缎服,
  系一根红绸带,
  在旋舞的树下。
  可是音乐停了,舞蹈演员谢了幕,
  河水流到了闸口——一阵收起节目单的声音——
  我们再不能继续浮游,
  除非下决心开进
  闸门,向下降落。
  这样他们结了婚——为了更多在一起——
  却发现再也不能真在一起,
  隔着早晨的茶,
  隔着晚上的饭,
  隔着孩子和铺子的账单。
  有时半夜醒来,她听他的均匀的呼吸
  而感到安心,但又不知道
  这一切是否值得,
  那条河流向了何处?
  那些白花又飞到了何方?
  即使通过译文,也多少可以看出:诗的音乐和节奏是模仿现代芭蕾舞的:每段起以两长行,如在大步滑行;继之三短行,如回收,如踏步;一张一收,形成一个来回;六段有六个来回,形成一种起伏的运动。写法上有现代诗的突兀,不交代前前后后,但是所用的形象完全能够传达情意和气氛,例如第三段的浮游,桨,白的缎服,红的绸带,旋舞的树,烘托出女主人的风貌。
  但是从第四段起,情景变了,芭蕾舞的浪漫仙境消失,代之以现代英国都市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结了婚,两人反而生疏了:
  隔着早晨的茶,
  隔着晚上的饭,
  隔着孩子和铺子的账单
  这里形象和句子结构的运用显示出一种现代手法:让实物和节奏说话,无须加一句说明和评论,然而嘲讽自在。
  “仙女们”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杰作,但是借它来说明现代英国诗的某些特点,似乎还不是一个很坏的例子。
  二十、司各特(一七七一——一八三二)
  林琴南译的《撒克逊劫后英雄略》使司各特名扬中国。作为一个历史小说家,他的功绩是不可没的。
  但他也是一个诗人,特别擅长叙事诗,曾经独步英国诗坛,后来青年拜伦写的东方故事诗夺去了他的市场,他才转而写起小说来。
  然而写苏格兰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司各特却比拜伦更为拿手。他的诗笔雄迈,音韵铿锵,善于利用某些老的形式,如用中古时代行吟歌的形式痛斥背弃祖国的可怜虫:
  世上可有这样死了灵魂的人,
  他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声:
  这是我的祖国,我的故乡!
  他的心从不沸腾,
  当他的脚步走近家门,
  尽管经历了异域的流浪。
  如有这样的人,盯住他,
  行吟者不因他而诗兴勃发,
  不管他名气多大,官位多高,
  又有多少世人希罕的财宝;
  名、位、金钱种种,
  帮不了只顾自己的可怜虫,
  他活着得不了荣光,
  他死了身魂两丧,
  本是尘土,回归尘土,
  无人敬,无人歌,也无人哭!
   ——《末代行吟者之歌》
  他又用了民谣的形式讲了许多传奇故事,《洛钦瓦》即是一例:
  呵,年轻的洛钦瓦来自西方,
  整个边境数他的马壮,
  除了宝刀他不带武器,
  只身上路闯禁地,
  他忠于爱情,不怕战争,
  从未见过洛钦瓦这样的英俊。
  他不为水停,不为山阻,
  没有桥他就游渡,
  但没等他到达芮堡的大门,
  他的姑娘已经答应了别人,
  那人轻爱情,怕战争,
  却要娶走洛钦瓦的艾琳。
  洛钦瓦径直进了芮堡的大厅,
  只见聚集了新娘的一家和客人,
  新娘的父亲开腔了,一手按着剑,
  (而胆小的新郎不发一言),
  “洛钦瓦爵爷此来是和还是战,
  还是为了舞会和婚宴?”
  “我久爱令媛遭你拒,
  高涨的情潮今已枯,
  此来非为叙旧欢,
  只想饮一杯,舞一场,
  苏格兰多的是神仙女,
  谁不想做洛钦瓦的当家妇?”
  新娘拿杯吻,勇士接过来,
  一饮而尽把杯摔。
  她羞脸先看地,长叹不胜悲,
  口上露着笑,眼里含着泪,
  老夫人正要阻拦,他已接过玉手,
  说道:“来同洛钦瓦把舞步走走!”
  呵,英武的他!呵,娇艳的她!
  哪个大厅里见过这样的一对花!
  老爵爷顿脚,老夫人叨唠,
  呆立的新郎弄着缎带和呢帽,
  底下伴娘们议论开来,
  “只有洛钦瓦才把表姐配!”
  偷捏一下手,暗传一句话,
  等到跳近门口见有马,
  他轻轻一下把姑娘向上送,
  自己接着对鞍子飞腾,
  “到手了!从此越过关山,
  千骑也难把洛钦瓦追赶!”
  芮堡里一片上马声,
  亲戚朋友全出动,
  山上谷里都寻遍,
  丢失的姑娘再不见!
  这样忠于爱情,不怕战争,
  可有第二人能比洛钦瓦的英俊?
  ——《玛密安》
  从技巧上讲,这诗写戏剧性的动作十分成功,而且充分利用了诗的特点(例如叠句和平行结构),对话也写得恰到好处,几个转折也处理得巧妙,还有一点嘲讽,如对新郎的写照。
  未必所有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诗,会有人说:旧式的英雄美人!浮面的情感!粗糙的技巧!
  但是这是英国诗的一个声音,时间的潮水似乎并没有能够淹没它。
  二十一、麦克迪尔米德(一八九二——九七八)
  麦克迪尔米德是二十世纪苏格兰最重要的诗人,这一点现在已无异议。他中年变法,引起的惋惜多于赞美,然而诗人自己却说得斩钉截铁:
  最伟大的诗人往往要经过一次艺术上的危机,
  一个同他们过去成就一样巨大的转变……
  庸人们惋惜我诗风的改变,说我抛弃了
  “有魅力的早期抒情诗”—一
  可是我已在马克思主义里找到了我所需
  的一切……
  ——《首先,我写的是马克思主义的诗》
  这倒真是有诗为证的。例如:
  未来的骨骼(列宁墓前)
  红色花岗岩,黑色闪长岩,蓝色玄武岩,
  在雪光的反映下亮得耀眼,
  宛如宝石。宝石后面,闪着
  列宁遗骨的永恒的雷电。
  又如:
    我为什么选择红色
  我穿红衣战斗,
  理由同加里波第①选择红衬衫一样——
  因为战场上只要有几个人穿红衣,
  看起来就是一大群——十个人
  象一百个人;一百个人
  象一千个人。
  红色还会在敌人的步枪瞄准器里晃动,
  使他瞄不准。——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
   一个穿红衬衫的人既不能躲,也不能退。
  (一九四三)
  这些都是好诗,更不必提有名的献给列宁的三个颂歌了。一九五五年出版的《悼念詹姆斯·乔埃斯》这本大书里也是充满了出色的段落。
  然而早期的抒情诗也仍然是“有魅力”的,不因为诗人后来的变化而失其光采。它们当中有这样一首:
  呵,哪个新娘
  呵,是哪个新娘手拿一束
  白得耀眼的蓟花?
  她那怕事的新郎哪能料到
  他今夜会发现个啥。
  比任何丈夫亲密,
  比她自己还亲密,
  人家不要她的贞操,
  只不过施了一个诡计。
  呵,谁已先我而来,姑娘,
  他又怎样进的门?
  ——一个我没生就已死的人,
  是他干了这坏事情。
  只留给我一点贞操,
  在你那尸体般的身上?
  ——没有别的可给了,丈夫
  无论找古今哪个姑娘。
  但我能给你好心肠,
  还有一双肯干的手,
  你将有我的双乳如星星,
  我的身子如杨柳。
  在我的唇上你会不再介意,
  在我的发上你会忘记,
  所有男人传下的种
  曾在我处女的子宫聚集……
  (一九二六)
  这诗用了古民谣的形式。从古以来,人们对新婚之夜感到神秘,诗的一开始也是气氛神秘,读者不知道究竟新郎会发现什么,所谓“诡计”又是什么。接着新夫妇问答——问是根据常理,带着男人的自大和占有欲;答得很妙,充满了女性的真挚和无私。然而一切出之以诗,最后两段写得特别美:有具体的形象,但又把肉体的事提高到“星星”和“杨柳”的境界,同时又很实际:只要两情相洽,我能以好心肠待你,又能凭双手为你干活,你又何必寻根刨底要问清那问不清的事情?要知道情欲是温暖而又古老的,古老得如人的开始……
  深刻而又美丽,神秘而又亲切,而语言又是那样简单,那样纯朴——这是圣经里的雅歌和苏格兰古民歌的卓越结合。
  难怪大诗人叶芝在三十年代之初编《牛津现代英诗选》的时候,发现了这首诗,感到惊讶,说:“有这么好的诗,而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① 加里波第(Ginseppe Garibaldi;一八○七——一八八二),意大利民族解放运动领袖,曾组织红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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