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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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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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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薇拉·凯瑟的印第安之恋
作者李文俊
期数1987年09期
  有一本美国文学史这样写道:“在现代美国作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象薇拉·凯瑟那样为延续旧世界与新世界之间的文化作出过那么多的贡献。”①这个论断当然是不错的。薇拉·凯瑟(Willa Cather,一八七三——一九四七)一生写了十二部长篇小说和许多短篇,其中大部分或是写来新大陆不久的欧洲移民,或是写到新教区来传教的欧洲教士。她最后一部未完成的小说也是写教廷所在地、法国的阿维尼翁的。我们读凯瑟的每一本书,都可以感觉出她对作为美国拜金主义对立面的欧洲更注重精神因素的宗教与艺术的崇敬与向往。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凯瑟艺术的根,是在欧洲。
  但是,不应该忽略的是,在凯瑟的作品中还存在另一个重要的精神源泉,这就是美洲固有的印第安文化。无论是在凯瑟的早期作品里,还是晚期作品里,都有印第安主题的部分。我们或者可以把这样的作品称为凯瑟的“印第安主义小说”。“印第安主义小说”(Indianistanovel)这个名词是从拉丁美洲文学中借来的,原来指十九世纪巴西文学的一种流派,以写南美印第安人生活并把它理想化为特点,其基本情调是一种柔弱的思绪和一种深沉的忧郁以及对自然的崇敬。凯瑟的“印第安主义小说”大致上也是这样的。
  凯瑟在作品中第一次提到印第安人也许是在一九O九年。这年的四月,她在《哈泼斯月刊》上发表了一篇叫《神峰》②(The Enchanted Bluff)的短篇小说。据批评家詹姆士·吴德莱斯说,这是凯瑟的一篇摆脱了詹姆士影响的、显示了她日后最佳作品的特点的优秀小说。③小说写六个儿童在一起玩耍。其中的一个说,他叔叔知道在新墨西哥州有一座山,数百年之前,西班牙人还远没有到来的时候,那高耸的峰顶上有个村落。那是一个从事织布和制陶的和平部落。有一次,男人们正在山下狩猎时,从北方袭来的一个游掠部落恰也途经那里,把他们杀戮殆尽。山上的人也都饿死了。从此就再也没人上去过。这个神秘的故事吸引了六个小伙伴,他们决心长大后要去寻访这座神峰。可是二十年过去,六个伙伴都成了碌碌无为的人,谁也没有能实现宿愿。
  小说中所写到的“孩子们的心愿”,其实正是凯瑟自己儿时的心愿。据凯瑟的好友伊迪丝·刘易士在她那本《活着的薇拉·凯瑟》里说:“凯瑟小时候,常常和弟弟们一起谈论长大后要到西南部去探险,这是他们最爱讲的话题之一。”④
  凯瑟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人,她不会象笔下那六个懦弱的男人那样给自己留下终生的遗憾。就在《神峰》发表后的三年,亦即一九一二年春天,从《麦克吕尔》杂志辞去编辑部主任的职务之后,她到弟弟道格拉斯所在的亚利桑那州温斯洛镇去小住。道格拉斯在圣菲铁路上做扳闸工,在西南部工作已有多年,学会了西班牙语,认识许多墨西哥朋友,正好可以充当大姐的向导。凯瑟在温斯洛过的是一种粗犷、简单的生活,经常在户外活动。她常常和一个天主教神父一起去访问边远的教区,他们骑马出去,一去就是一个星期。神父常常给她讲西班牙人后裔和印第安人的传说与故事。她还去到了新墨西哥州。这里的风土人情和美国别处大不一样。她不但爱上了大峡谷、沙漠、方山、仙人掌以及星罗棋布的用土坯砌成的小教堂,也爱上了生活在这里的印第安人和墨西哥人,在他们身上她可以找到阿兹台克人文化的痕迹。一个名叫胡里奥的有着阿兹台克雕像里那样长上唇的墨西哥青年特别使她着迷。她在写给女友伊利莎白·沙勤的一封信里说,她以后还要来西南部,而且要找一个墨西哥情人。凯瑟的短篇小说⑤《来了啊,阿芙罗狄蒂!》(一九二○)中,唐·赫杰告诉伊登·鲍尔的《王后的四十个情人》这个关于“阿兹台克族的克娄巴特拉”的故事,就是胡里奥告诉她的。这次西南部之行就这样从一次探亲与休憩变成了一次发现和精神上的受洗。今天,核桃峡谷国立纪念馆里还保存着一本七十多年前的参观者登记簿,上面有“凯瑟小姐”的签名,时间是一九一二年五月十二日。那一天,她沿着核桃峡谷一条蜿蜒的小山道走,在几个山洞口停留。几百年前,印第安人在这里建造了栖身之处。如今她只看到空无一人的残址。但是她在这里找到了“历史”。这一发现准是使凯瑟想了许多,否则她不可能在三年后出版的《云雀之歌》里这样描写女主人公西娅·克伦堡。小说的第四部分《古老的人民》里这样写道:西娅常常带了干粮独自到“美洲豹峡谷”里去呆上一整天。她找到一间充满阳光的印第安人小土屋,把毯子铺在阳光下,然后到山泉汇成的清水潭里去洗澡。洗完澡后她爬上山到小屋子里去睡觉,这时阳光已经把毯子晒得暖烘烘的。她一小时接一小时的躺在这儿,听树叶的沙沙声。“她一辈子都是急急匆匆、忙忙碌碌的,仿佛生下来就落后于时代,一直在努力赶上去。而现在呢,她想,她好象是在等待什么赶上来。她现在来到一个地方,这儿远离无意义的行为和没有目的的努力的潮流。”面对着古代印第安人淳朴的劳动和生活,她的思想变得明净了,目的也清晰了。从大都会带来的脏东西仿佛都让她留在谷底的清水潭里了。⑥她还从印第安女人精心制造、每天都在用的水壶里体会到了艺术的真谛:“艺术无非是一种努力:制造一个鞘套、一个模子,从而把生命这一闪光、流动的质素暂时关在里面,……印第安妇女就是把生命装在她们的水壶里的。”⑦
  凯瑟在《云雀之歌》里留下了她对普韦布洛印第安人的悬岩村的初次观察印象和自己思想上的冲撞印记。这些描述虽然还是粗线条的,但是却对一种古文化充满了崇敬之情。更重要的,是她从这里获得一种历史的感觉。正如《薇拉·凯瑟评传》一书的作者E.K布朗所说的那样:“在悬岩居民的村落里,薇拉·凯瑟发现了某种东西,它不仅是极其淳朴、极其美,而且也是极其古老的。这样的发现对于一个美国人,特别是一个美国西部人来说,是一次历史上的往上延伸,是一个人的“关系框架’的朝外扩展。”⑧
  凯瑟写完《云雀之歌》后,她对西南部印第安人文化的兴趣不但没有衰退,反倒更加强烈了。科罗拉多州的绿方山上的悬崖村遗址是最负盛名的,她还未看过呢。于是一九一五年夏天,她在女友伊迪丝·刘易士的陪伴下,坐火车来到曼考斯,这里离绿方山二十英里,然后坐马车去绿方山。
  据刘易士回忆:“薇拉·凯瑟听说过威塞利尔家族成员之一、一八八八年十二月‘发现’绿方山的狄克·威塞利尔的一个兄弟,仍然住在曼考斯。在我们动身去方山的前一天的晚上,她去拜访他,从他那里听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狄克·威塞利尔是怎样骑了马泅渡过曼考斯河,骑马进入方山去寻找丢失的牛群的,他又是怎样见到在那里隐藏了好几个世纪的悬崖居所的。”⑨这个发现十三世纪印第安人遗迹的故事使凯瑟大为激动⑩。
  凯瑟和刘易士在绿方山上住了一个星期。她们在这里支起帐篷野营。她们在“悬崖宫”(即有塔的悬崖村,这里共有二百二十三个房间)呆了一整天,在这里煮饭,并且喝悬崖屋舍后面的泉水。在她们准备回曼考斯去的前一天,她们要去一处叫“塔屋”的地方。由于向导不熟悉地形,她们走一条崎岖小道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来到“塔屋”。这时已是黄昏。她们在这里滞留了四五个小时等候别人来把她们领出去。刘易士说,这是薇拉·凯瑟整个绿方山之行中最有收获的一个时刻。她们静静地坐着,看着圆圆的满月从峡谷边缘升起。这儿的景色真是美极了。第二天早上两点钟,她们才被带到附近一支考古队的帐篷。过了几天,纽约报上还登过一则消息,耸人听闻地报道凯瑟如何在绿方山“遇险被救”。
  八年后,也就是一九二四年,薇拉·凯瑟把这次难忘的旅行中的印象和感受加以提炼和升华,写进了《教授的住宅》一书。《汤姆·奥特兰的故事》是书中的第二部分,也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在这里面,凯瑟通过汤姆娓娓动人的叙述,把自己对印第安悬崖村文化的热爱与崇敬尽情地倾泻了出来。
  小说里写道:汤姆为了寻找逃走的牛,泅河进入蓝方山。在走了一英里之后,他拐进了另一条峡谷,在满是大卵石的山沟里攀登。他接着说:“在停下来喘气的时候,我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峡谷的峭壁。我真希望能把那个初雪的早晨,我透过一重稀稀朗朗的下垂的白色帷幕所见到的情景如实地告诉你。在我头顶高处,大约离我一千来英尺,在峭壁表面的一个大山洞里,我看见有一个小型的石头城在沉睡。……啊,那样的沉静、阒寂与安宁——真是万古不朽的安宁啊。这村子就以那样一种永恒的恬静俯瞰着峡谷。”⑾
  汤姆——也就是凯瑟——对印第安文化的赞美,大都是通过对其建筑的高度评价表达出来的。例如对悬崖村里的那座塔:“那座塔比例上非常和谐,底座稍高处鼓出来一圈,象是一个肚子,紧接着又逐渐变细。这么一鼓肚倒使塔显得很匀称有力。那座塔是个很起作用的中心,有了它,才把那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屋子组织起来,变成个象样的群体。……我觉得只有一个强大的怀着雄心壮志的部族才建造得出这样的塔。他们准是些有设计头脑的人。”无论是对于淋不到雨的前院,还是荫凉、幽暗的后院,汤姆都很欣赏,特别是“挨近后院有一泓清泉,从岩缝里涌出,汇入石池,然后流过一道圆石砌就的水沟,滴落到悬崖下面去”。这水用起来和城市的自来水一样方便,水质比自来水好得多:“我在任何地方也没有尝到过这样的水;它象冰一样寒冽,又是无比的纯净。”
  主人公并一再对印第安人的聪明才智发出感叹:“对于这些印第安人,有一点我们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并不是匆匆忙忙建成这个村镇的。每样东西都显示出了他们的耐心和深思熟虑。”“一个不惮烦劳在这里经营居所的部族,一个在这里生活日复一日面对如此壮丽的景色的部族,一个攀登跋涉在这样崎岖的山路上的部族,一定是一支优秀的部族。”
  在对悬崖城作了如此令人神往的描绘之后,小说下半部里所写到的华盛顿小官吏的住所和圣彼得教授的新居,便只能起到反衬作用了。有谁还会对这些带铜臭味的居所感兴趣呢?印第安人靠自己的惨淡经营使一个部落“逐渐脱离了野蛮人的境况”,“走在自己时代与环境的前头”,而自认为文明的官员、淑女,却因为追 名逐利,重新沦为蒙昧人。
  现在,让我们从一九二四年的《教授的住宅》再回到一九一五年凯瑟的西南部之行上来,因为这次旅行的下半段对她涉及印第安主题的另一部小说有很重大的影响。
  那年夏天,在离开了绿方山与曼考斯之后,薇拉·凯瑟继续南下,她坐马车沿着一条崎岖不平的路朝新墨西哥州的陶斯进发。她在陶斯滞留约一个月,该处没有旅馆,她只得在一个墨西哥妇女家中借住,经常骑马(租金是半美元一个上午)或是自己赶了马车出去观光考察。
  第二年,亦即一九一六年的夏天,凯瑟在刘易士的陪伴下重访陶斯。这次滞留的时间更长。她在圣菲住了一段时候,去游览了弗利霍莱斯峡谷和艾斯班诺拉山谷。在圣克鲁兹和一位叫哈尔特曼的神父谈话,神父对西南部法国、西班牙传教士的情况非常熟悉。
  九年之后,在《教授的住宅》出版(一九二五年九月)前的那个夏天,薇拉·凯瑟似乎又抑制不住自己对西南部的思念了。恰好在这个时候,英国作家D.H.劳伦斯和他未婚的爱人弗莉达从锡兰来到美国,两次到凯瑟家“喝茶”,与她相约在新墨西哥州重逢。于是在一九二五和一九二六年,凯瑟在伊迪丝·刘易士的陪伴下,两次南下新墨西哥州。一九二五年,她去到圣菲,先在图书馆里借了许多关于当地历史的书,晚上呆在旅馆里阅读。她几乎走遍了新墨西哥州的北部,不过这次乘坐的是汽车,而不是马车了。她也曾坐火车去盖洛普,然后坐汽车去芝利峡谷。有一次坐了汽车迷路,在方山群里转了好几个钟点。应该说,凯瑟这两次南下,最感兴趣的是十九世纪在这一带传教的法国天主教士的情况,但是她对印第安人仍然不能忘情。凯瑟沿着里奥大山谷旅行,不得不住在简陋不堪的旅馆里,她最好的食物也许只是干酪和饼干。一九二六年七月,凯瑟坐火车到拉古纳,想从那里雇一辆车去亚可玛,中途为阴雨所阻,在小镇上滞留了一个星期,无意中对当地的风土人情能有较细的体验。她终于去到亚可玛,并且去看了一个位于崎岖多石的高台上的“天城”。据刘易士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她一辈子都在等待着做的一件事。”凯瑟后来在小说里写到了这个“天城”。她和女友经过有名的“神峰”时,停下来久久地观察它。这就是她若干年前写到的那个神峰。接着凯瑟朝东北方向走去陶斯。途中在属于梅布尔·道奇·卢汉的一所房子里住了两个星期,劳伦斯在陶斯时也曾住在这里。这位太太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很有钱,她在佛罗伦萨和纽约的沙龙里都聚集过一批有才华的艺术家。但她厌恶西方文明,来到陶斯建立了她的“殖民地”。人们说她象爱收集鹦鹉、鸽子一样的收集丈夫。她第四个丈夫是个名叫托尼·卢汉的陶斯族印第安人。他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声音和蔼,风度翩翩。⑿凯瑟和刘易士住在陶斯时,托尼常常驾了马车带她们出游。他一面赶马车,一面哼唱歌曲。从托尼那里,凯瑟知道了许多事情。据刘易士说,凯瑟的《死神来迎接大主教》(一九二七)中的尤萨比奥就是以托尼为原型的。也许是托尼和梅布尔启发了凯瑟,使她在《大主教》中把这个地区写成是一个骄傲的、有反叛精神的地方。这本被赞为凯瑟的杰作的小说是写十九世纪被派到新墨西哥州来传教的两位法国天主教神父的献身精神的,但是印第安人的故事常在书中出现。印第安人的聪明、勇敢,被写得和两位神父的坚忍、刚毅一样突出。
  在《大主教》里,读者遇到的第一个印第安人是拉都神父的向导哈辛托。哈辛托矜持、自尊,对什么都不感到吃惊,好象他什么世面都经历过,以致拉都神父得出结论:“哈辛托背后有一个漫长的传统,那是经验的积累,这是不能用语言翻译的。”⒀在小说稍后部分,读者可以看到哈辛托如何机智地带领神父逃过了暴风雪的袭击,从而也暴露了印第安人秘密举行古老的宗教仪式的地方。印第安人尽管皈依了天主教,但他们内心深处是不会放弃自己的传统的。
  书中《巴尔泰扎神父的传说》这一节让我们看到了印第安人的反抗精神。从这里也可以听到十七世纪这一带印第安人举行反对西班牙殖民者大暴动的遗音。巴尔泰扎名义上是神父,实际上是个暴君。他残酷役使印第安人,从他们那里掠取最好的出产。有一天,巴尔泰扎请客,印第安僮仆不小心把肉汁洒在客人身上,神父抄起金属酒杯,砸死了孩子。马上,印第安人封锁了这个“天城”的下山之路,并把暴君从悬崖上扔了下去。
  如果说巴尔泰扎神父的故事是十八世纪的事,那么,到了十九世纪,情况也未能改善多少。在《马丁纳兹神父》这一章里,凯瑟刻划了两个鱼肉印第安人的西班牙神父的形象。一个是阴谋家兼土皇帝。他煽动印第安人造美国人的反,让他们杀死了总督。接着又诡称可以救印第安人,把他们的土地骗到手,最后还是把印第安人送上了绞架。他无恶不作,玷污了一个墨西哥的女圣徒。而另一个则是个悭吝鬼,在他死后,人们从他的地板底下挖出两万美元的金币和银币。
  对比起来,印第安人的形象要可爱得多了。《大主教》的结尾部分写了一支纳瓦霍部族被美国政府流放的悲惨故事。凯瑟着重写了两个印第安人,一个是尤萨比奥,他是“归顺”了白人的酋长。他身上仍然保留着印第安人的许多传统美德。他和拉都神父一起旅行,神父注意到他不论到哪里,都尽量不打搅大自然。他和别的印第安人“经过哪里,都不留下痕迹,就象鱼从水中穿过,鸟从空中飞过一样。”印第安人的做法是变成风景的一部分,而不是挺身出来与之抗衡。他们尊敬大自然,不愿吵醒它。凯瑟说:印第安人的狩猎永远不会是一场大屠杀。他们既不蹂躏河流,也不蹂躏森林。要是他们灌溉农田的话,他们只取尽可能少的水。这岂不是很值得文明人深思么?
  凯瑟笔下出现的另一个纳瓦霍族领袖是曼奴埃利托。从名字看,他似乎已经西班牙化了。但是他在白人面前最最桀骜不驯,也就是说,最最坚强。在拉都神父中年时,美国政府作出决定,让纳瓦霍族北迁到居留地去。一路上,羊群都死了。印第安人也大部分冻饿而死。曼奴埃利托始终不肯离开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他宁可东逃西窜,在白人的枪口下九死一生。拉都神父是不赞成这场讨伐印第安人的战争的。他想:“是否要到只剩下一个纳瓦霍人或阿派契人时,这场印第安人的战争才会结束呢。不知有多少商人和工厂老板因为打仗而大赚特赚,一架政治机器和一大笔资本被用来维持这场战争。”拉都神父曾由尤萨比奥带领着去见过这位反叛的首领。“神父虽然没有满足他的要求,去华盛顿为印第安人请命。但是印第安人的正义要求得到了他默默的同情。后来美国政府认识了错误,撤销了所作出的决定。拉都神父说,他感到很高兴,他总算活着看到两大错误得到纠正。他看到了黑人得到了解放,也看到纳瓦霍人回到自己的故乡。
  从一九一二年到一九二六年,凯瑟一共访问了西南部五次。“西南部在薇拉·凯瑟的创作想象里起了很强烈的作用。……她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有历史的美国。而内布拉斯加州有的仅是地理学上的历史。”⒁
  《大主教》出版十四年后,也就是一九四一年的六月,薇拉·凯瑟得知在加州的弟弟罗斯柯病重。在刘易士的陪伴下(这时,她自已穿衣服都感到困难了)她从芝加哥乘坐圣菲铁路的火车,再次经过新墨西哥州与亚利桑那州。她从火车窗口看出去,有时会看到墨西哥人的村落,村落附近常常有一连几英里开花的金合欢和柽柳。这是她在《大主教》中饱含激情写到的两种植物。据同行的刘易士说:“她(凯瑟)噙着泪水望着这一切。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片景色了。”这以后,凯瑟的健康情况越来越差。她再也没有能回到普韦布洛和纳瓦霍人居住的土地上去。六年之后,四月二十四日的下午,薇拉·凯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写于凯瑟逝世四十周年前夕
  (近年出版的薇拉·凯瑟作品的中译本:《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尼亚》,资中筠、周微林译,外国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三年十一月第一版,1.30元;《波希米亚女郎》,朱炯强选编,浙江文艺出版社,一九八六年十月第一版,3.30元)
  ① 威·索普:《二十世纪美国文学》,53页。(北师大出版社,1984)
  ② 中译文见《波希米亚女郎》。(浙江文艺,1986)
  ③ James Woodress:Willa Cather:Her Life and Her Art New York,Pegasus Books,1970。
  ④ Edith Lewis:《Willa Cather Living》,P.80.(Uni. Of Nebraska Press,1976)
  ⑤ 见《摇钱树》248-251页,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
  ⑥ Willa Cather:《The Song of the LarK》,P .299-302.(Uni of Nebraska Press,1978)
  ⑦ 同上,P.304。
  ⑧ E .K.Brown:《Willa Cather,a Crifical Biography》,P.130.(Avon Books,1980)
  ⑨《Willa Cather Living》,P.95.
  ⑩《Willa Cather:Her Life and Her Art》,P.171.
  ⑾《汤姆·奥特兰的故事》(中译见《美国短篇小说选》,中国青年出版社,1980与《一个迷途的女人》,漓江出版社,1986)。
  ⑿ 有一次有人问凯瑟,梅布尔干嘛要和一个印第安人结婚。凯瑟脱口回答说:“她怎么能不跟他结婚呢?”(见Elizabeth Sergeant:Willa Cather,a memoir,BisonB00k,1963,P.206。 )
  ⒀  Willa Cather:《Death Comes for the Archibishop》,P.92.(Knopf,1927)
  ⒁ James Woodres:Willa Cather:Her Life and Her Art,P.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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