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成功的“越轨”

　　成人科的大夫要比小儿科的大夫高明，大学教师要比小学教师高明，成人文学作家要比儿童文学作家高明——这种很多人都以为顺理成章的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十分强烈的“序列意识”与时下国民消费中十分普遍存在着的“无序现象”(诸如食品支出比重过重，住宅支出比重过低、卫生教育国家包等)形成了一种十分鲜明的对比。实际的情形也许恰恰相反：小儿秋季腹泻并不难治，但那位也许只有二十天生命的小患者的“主诉”却只能是“零”；四则运算当然是最简单的学问，但要使一位浑沌顽皮撒尿和泥的黄口小儿对它烂熟于心，其手段的繁复和苦口婆心的艰辛，恐怕也不亚于当年陈景润在床板上为了哥德巴赫彻夜的演算。一九八四年，我参加一个征文颁奖会，认识了一位在孩子中威信颇高的儿童文学作家——但在座的一位同志却告诉我，这位已经为孩子们写了七八本书的作者尚不是作协成员。
　　这种重成人轻儿童、几乎像生育传统中顽石一般坚硬的重男轻女观念一样愚不可及的现象，在我们的出版业中也实在是一个常常在“六一”儿童节被人们提起、而后便被忘干净忘彻底的老问题了。它的被遗忘，我想原因大约很复杂，其中，我以为与我们长期以来将“成人读物”与“儿童读物”之间的界限划得太清楚太醒目有着较大联系。据我所知，法国总统密特朗业余爱好中一件相当入迷的嗜好便是读“连环画”；很多评论家也曾中肯地指出“新武侠小说”所具备的一种社会功能便是它实在是一种现代社会中成年人的童话。我从来相信，优秀的成人文艺作品确乎有一些因为心理、生理诸方面的原因“儿童不宜”的，但凡成功的优秀的儿童文艺作品却绝对应该是成年人手中的宠物和俏货。这大约有些像童心不泯的少妇和她天真的孩子一样喜好嚼起来清凉无比吹起来悠闲无比的“大大泡泡糖”。口之于味，有同嗜焉。往常的情形是：那条过于鲜明的界线常常如一条结实的红布带，完全束缚了我们的手和脚。
　　因而，当我一面啧啧于售价偏高，一面又难以自禁地掏出羞成一朵灿烂红晕的血汗之钱、买下三联书店出版的台湾蔡志忠先生的系列漫画集时，心情是有些微妙的(已出《六祖坛经》、《庄子说》、《禅说》)。我不敢断定是这套精美的连环画使我返老还童了，还是我在发育上出现了一些障碍——即我牙根儿没长大。但不管怎样，我想如果我们硬要将连环画、漫画之类的出版物定性为“小儿科”领域的“儿童读物”的话，那么，三联书店新近出版的这套蔡志忠系列漫画对于我这类半大老头儿来说，应该说是一次成功的越轨。
　　三联书店预计将陆续出版的这套由台湾青年画家蔡志忠先生所作系列漫画的大部分均取材于中国古典文献、典籍。蔡志忠对中国古典文献、典籍挖掘与普及同时生效的这份工作是越轨的，同时又是别致的。尤其对于像我这样对中国古典文献典籍之精髓深深景仰但对其深奥文字又着实怕下苦功去钻研去苦读的中文系的不肖子弟来说，更是大有裨益。我不仅万分敬佩蔡先生对于中国古典文献典籍那份深沉而活泼的挚爱和深情，而且我还庆幸自己可以重新以一名孩子的眼光去歆享蔡先生生花妙笔中对于中国古典文献典籍的诠释和理解。我惊喜地发现，蔡先生这种诠释中国古典文献典籍的新鲜视角，使得那些在我记忆中尘封多年的文献典籍们活泼泼地像获得了新生命一样，可爱极了。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我彼时竟生出了重念中文系的念头。我想这应该是很富意味的一件事情。此外，我还以为，对于一位业余时间只知戳毛衣的母亲和一位整日沉迷于牌局的父亲来说，他们甚至比他们三岁半的儿子更需要童话、寓言、或小人书。当然，那寓言、那童话和小人书须是一味佳肴、一份童心、一枚甜甜的悬挂于黎明清凉篱笆上的红太阳。
　　(《禅说》、《庄子说》、《六祖坛经》，蔡志忠画，三联书店一九八九年五月版，8.3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