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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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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塞维尼夫人和她的书信
栏目
远眺巴黎
作者
吴岳添
期数
1997年05期
人只要识字便会写信,但要把全部信件保存下来结集出版,就不是平头百姓力所能及的了。出版《书信集》的必不可少的条件是:写信者在社会上应有重要的地位或影响;他的信件不仅具有史料和回忆录的价值,而且要饱含激情、生动感人。法国散文家塞维尼夫人(一六二六——一六九六)在这方面堪称典范,在她去世三百周年之际,一向重视经典作家的法国《读书》杂志,在第二四三期(一九九六年三月)上介绍了她的生平和《书简集》,同时发表了三位当代女作家的评论。
塞维尼夫人原名玛丽,一六二六年二月五日生于巴黎,她的父亲属于古老而尊贵的尚塔尔世家,母系则是靠金融致富的古朗日家族。她一岁时父亲阵亡,六岁时母亲去世。她的祖母是一个修会的创始人,想让她成为一名修女,幸好外祖父母把她接去,交给她的大舅古朗日教士抚养。开明的大舅使她受到了与众不同的良好教育,掌握了拉丁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学习了文学、骑术和歌舞。她于一六四四年嫁给雷兹红衣主教的亲戚亨利·德·塞维尼侯爵,生下了女儿弗朗索瓦丝·玛格丽特和儿子夏尔。侯爵颇有魅力,可惜挥金如土、放荡成性,他把玛丽的十万埃居陪嫁挥霍一空,在一六五一年为了情妇“美人罗罗”而与人决斗时被杀,使塞维尼夫人二十五岁便成了寡妇。幸好大舅为她预留了一部分财产,她得以避居乡村三年,重振家业,然后返回巴黎,出入宫廷和沙龙。她貌美出众、才华超群,不仅结识了她喜爱的大作家高乃依和拉封丹,成为著名贵妇拉法耶特夫人、斯卡龙夫人(后来的曼德农夫人)的朋友,而且连图雷纳元帅、雷兹红衣主教和财政总监富凯等达官显贵也向她大献殷勤。
塞维尼夫人从一六四八年、即二十二岁时开始给亲友写信。她的信文笔优美、写得有声有色,使收信人都把读她的信当成一件赏心乐事。一六六一年富凯被捕,从他家里抄出了塞维尼夫人给他的信,国王路易十四读后也赞不绝口,所以她当时已有了书信才女的名声。不过艺术家若要成名必先受苦,塞维尼夫人能够成为“法国文学的王后”,就是多亏了她与女儿的别离。弗朗索瓦丝·玛格丽特是“法国最美的姑娘”,一六六九年嫁给格里尼昂伯爵,在伯爵被任命为外省的摄政官之后,不得不于一六七一年二月四日离开巴黎。塞维尼夫人年轻守寡,酷爱女儿,从此只能用给女儿写信来安慰自己。开始时每周两封,后来是每周三封,从不间断。当然,母女俩经常互相探望,所以到一六九六年塞维尼夫人在女儿府第里因患天花去世为止,她们实际离别的时间只有八年多,但她留下的七百六十四封信,却足以奠定她作为散文家的地位了。
塞维尼夫人的书信首先是一部编年史。例如对财政总监富凯的不公正的审判,图雷纳元帅战死沙场,当时的一连串下毒事件等等,总之从最重要的国家大事到最下流的宫闱秘闻,在她的信中都应有尽有。她不像小报记者那样只凭道听途说来编造新闻,而是写她切身经历或亲眼所见的事情,当事人往往就是她的朋友,因此她的叙述十分可信,具有史料的价值。
她的书信也是一部风俗史。她在城里出入宫廷沙龙,在乡村接触平民百姓,因此能以丰富多采的笔调来描绘各种人物的服装、姿态和语言。她的笔下既有路易十四的宠姬,也有普通的民妇;既有达官贵人,也有他们的仆从。她赞美高乃依、帕斯卡尔和莫里哀等作家的才华,也嘲笑花花公子和傻瓜笨伯,并且像拉封丹那样描绘四季的变幻和大自然的诗意。读了她的书信,我们就可以了解当时演些什么戏,出些什么书,婚礼如何举行,人民怎样生活。总之她的书信描绘了一个真实的世界,至今仍然是研究法国十七世纪的人必读的资料。
这些书信最重要的特点,是显示了塞维尼夫人强烈的母爱,因为大部分的信都是她写给女儿的。当然,由于她对女儿事无巨细都要干预,连月经来迟和性生活也要过问,所以也有人认为她这种独占性的爱会使女儿感到痛苦。但是女小说家弗朗索瓦丝·尚德纳戈尔认为,塞维尼夫人首先是一位母亲,而且在法国文学史上是独一无二的特例。因为人们通常所说的母爱,往往是指母亲对儿子的爱,而且一般来说应由孩子们来描绘母爱。但是这些信件显示的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爱,并且是由母亲本人来表现这种母爱的。
最后,塞维尼夫人的书信之所以能取得成就,正在于它们打破了一切写作规则。贵族对于平民百姓都能接触到的文学一向抱有反感,要把他们的私人通信公之于世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所以塞维尼夫人的《书简集》到十八世纪才陆续出齐。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不顾当时古典主义纯洁语言的清规戒律,运用了从宫廷到民间的一切流行的词汇。《书简集》不是为了给后人阅读而反复修改的回忆录,而是记录了她所有即时的、真实的印象。她总是面对即将上路的邮差伏案疾书,从无构思或润饰,她不是在模仿普鲁塔克或西塞罗,只是在和女儿聊天。但正因为如此,她的书信才都是一气呵成,毫无当时矫揉造作或故作风雅的通病,才能在一向被男性统治的法国文学领域里占据一席重要的地位。
塞维尼夫人和她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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