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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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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通”:“西学中注”还是“中学西注”?
栏目短长书
作者殷国民
期数2002年07期
  自近代以来,“中学”与“西学”之争就源源不断,在学界造成不少困惑。原因是,中学西学之争不仅关系到不同文化背景、知识体系与价值标准问题,而且还牵扯到民族感情。不过,这种情景毕竟改变了中国人做学问的传统格局,引进了一个新的纬度,从传统的“六经注我”“我注六经”的思维框架中又出一途,即我在这里称之为“中学西注”和“西学中注”的思路,由此使中国学术步上了无分中西、中西融通的阶段。
  说起“中学西学之争”,必定要追溯到十九世纪中叶,因为从那个时候起,中国传统的学统开始面对一次深刻的危机,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到梁启超“译书为强国第一义”,绝对“单纯”的“国学”确实已经很难做下去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王国维提出了“学无新旧也,无中西也,无有用无用也”的观念。对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新的学术视野,也可以视为一种新的方法论的基础。而其中“学无中西”一途,可以说是王国维自己学术实践的一大特色。例如,在其《红楼梦评论》中,王国维就采取了“中学西注”的方法,用西方叔本华的思想来探索《红楼梦》的人生涵义和艺术价值。王国维之所以这样做,除了个人的学术感悟之外,还在于他已经清楚意识到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中西二学,盛则俱盛,衰则俱衰,风气既开,互相推助”。(《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集》,文艺出版社,第180页)
  可以说,二十世纪以来,在中国学术界,中西学研究互相推助,中西方文献互相参照的做法得到了广泛认同和使用,并且造就了许多领域的开拓和创新。从广义上讲,胡适的学术成就也渗透着一种“中西互注”的精神。从提倡“尝试”,到“白话文学史”的写作,始终贯串着西方学术观念的参照甚至导引。至于在语言研究方面,基本奠定了用西方研究方法来分析、归纳中国材料的格局。显然,这并非意味着一种世界性、人类性学术胸怀已经建立。“五四”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内,“中西互注”是以打破传统、走向世界为主的,所以,中国传统的资源往往处于被“注”、或者被甄别的地位,往往不能体现出其世界性、人类性的价值。也许正因为如此,王国维提倡的“中西互注”的方法受到了挑战。不但王国维由此感到了传统中学的绝境,就连胡适也觉得有了重新“整理国故”必要,因而学界出现了提倡“国粹”的呼声。
  在中西文化交流的语境中,在“国粹”不再的情况下寻找和提倡“国粹”,是一件有意义、但是不讨好的事情。因为伯夷叔齐的方式已经不再受人们尊敬了。这也造成了“学衡”一流在学术上的尴尬处境。其实,回顾“五四”之后一段时间学术研究思路的嬗变,是非常有意味的。虽然“中西贯通”早已经为学界接受,但是人们对于“中学西注”和“西学中注”有着种种不同的着眼点。特别是由于进化论意识的影响,中国的“现实需要”远远强过于对于学术价值的估量,因此中西之取舍也逐渐趋向了单一化和功利化,结果用一个“主义”来解释一切的教条盛行,最后导致了新与旧的“断裂”,中西学术的空前隔绝。就这一点来说,就连胡适早期的学术研究,也多以“现实”为指归的,明显地体现出了西学的“理论指导”意义。
  所以,在“中学西注”和“西学中注”之间,一直明显存在着“被指导”与“指导”的明争暗斗。当经历了从传统“崇经”到现代“迷信”的迷茫和萧条,重新进入了中外交流的时期之时,中国学界依然面临着深层次的中与西、现代与传统等问题。记得很多年之前,有学者在研究《文心雕龙》之中,提出要用西方的理论之光照亮中国传统之宝,曾经受到很多人的赞同,并且推动了对于中国古典文论的研究。本人当时也深受影响和启发,开始尝试借用西方文学理论来重新认识和理解中国传统文论,并且以为这是打通当代意识与传统文化关系的一条好的途径。但是,这种“中学西注”的方法,依然存在着“文化偏至”倾向,其在发现中西文化的相通之处的同时,也导引了对于“本土”理解的忽视。其实,这并没有超出胡适“整理国故”的思路,最终很难摆脱既定的理论观念模式的限制。
  也许在中国,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文化偏至”是无法避免的,甚至,无“偏至”,就无所谓中西文化。但是,这里关键还有一个“注”字。无论是“中学西注”还是“西学中注”,除去既定的理论意图之外,关键在于“注”得是否有根有据,能够在中西之间找到、发现沟通的真正的契合点,获得“相互推助”、中西融通的境界。
  这种境界当然是很难达到的。除了能够“注”需要扎实学术功力之外,就中国学界的状态,长期以来,还滋养和助长了一种“理论迷信”,认为只要“懂”了某种高深的理论,就能一通百通,创造最“先进”的学术成果;所以,尽管达不到“注”,但是却能够“论”,洋洋洒洒写出大文章,建立新体系。这样,只能获得急功近利的效应,却不可能在中西文化交流中有真正的学术建树。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亦经过几千年的“我注六经”和“六经注我”,况且中西文化的大交流,没有扎实的“中学西注”和“西学中注”,是不可能达到人类学术思想高峰的。
  钱钟书的学术贡献,也许最能体现“中学西注”与“西学中注”之精粹。就以《诗可以怨》为例,就充分显示了“中学西注”的魅力。就刘勰《文心雕龙》中“蚌病成珠”之说,他就如数家珍列出西人生动的比喻作注,说明中西文学在感悟上有很多相通:“西洋人谈起文学创作,取譬巧合得很。格里巴尔泽(Franz Grillparzer)说诗好比害病不作声的贝壳动物所产生的珠子(die Perle,das Erzeugnis deskranken stillen Muscheltieres);福楼拜以为珠子是牡蛎生病所结成的(la Perle est une maladie de l'huitre),作者的文笔(le style)却是更深沉的痛苦的流露(l'écculement d'une douleur plus profonde)。海涅发问:诗之于人,是否像珠子之于可怜的牡蛎,是使它痛苦的病料(wie die perle,die Krankheitsstoff,woran das arme Austertier leidet)。豪斯门(A.E.Housman)说诗是一种分泌(a secretion),不管是自然的(natural)分泌,像松杉的树脂(like the turpentine in the fir),还是病态的(morbid)分泌,像牡蛎的珠子(like the pearl in the oyster)。看来这个比喻很通行。大家不约而同地采用它。正因为它非常贴切‘诗可以怨’、‘发愤所为作’。可是,《文心雕龙》里那句话似乎历来没有博得应得的欣赏。”
  也有人认为,钱钟书先生的学问缺乏理论性,这似乎与实际有所不逮。钱钟书一向非常注重做学问的理论方法,只不过从不轻易自以为是推出自己的“新见”;另一方面,针对人们对于西方的“体系”、“理论”的迷信,深深感到流行的理论模式对于学术的误导,所以宁愿在从细微之处做起,在中西文化的“管锥”之间进行开拓。而这种开拓,也正好反映了钱钟书的理论胸怀。例如,在《诗可以怨》的结尾处,钱钟书就提出了“中西互注”的重要意义:“我们讲西洋,讲近代,也会不知不觉地远及中国,上溯古代,人文科学的各个对象彼此系连,交互渗透,不但跨越国界,衔接时代,而且贯串着不同的学科。”
  显然,无论是“中学西注”,还是“西学中注”,都体现了一种跨文化的学术视野和融合贯通的研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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