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历史与小说

　　把历史当小说来写，糟蹋了历史。那原因不是为了把历史人物神圣化，就是为了把历史人物妖魔化。神圣化，便一好百好，“伟大”也要“四个”，少了就不够头寸，必如宋玉笔下的美人，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敷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为此，不惜编造涂抹；要妖魔化，便一丑百丑，连长相也必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为此，也不惜涂抹编造。这样涂来抹去，历史便成了一笔糊涂账。
　　那么，把小说当历史来读如何？那就糟蹋了小说。小说不是记述史事，而是塑造人物。一定要从假故事中挖出真故事，从没有故事的地方“读出”一个故事来，坐实小说中的某人就是历史上的某人，小说中的某事就是历史上的某事，置作者本来的故事不顾，势必牵强附会，硬装榫头，结果把小说弄成一笔糊涂账。中国人但凡弄点文的不谈《红楼梦》就技痒。可惜谈来谈去，越说越离奇，也就越说越糊涂。
　　有趣的是这两种情形都成了当今的时髦。前者将无根的传说采入历史，后者将无干的史事牵合小说。推动这时髦潮流的有现代媒体，还有某些可笑的评奖活动。
　　把历史当历史来写，把小说当小说来读——这似乎是句废话，但在今天能说这句话的似乎就不算糊涂。
　　诗曰：史书多采无根语，
　　小说偏将真事稽。
　　倒倒颠颠浑不怪，
　　日落东山月上西。

　　丁聪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