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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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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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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关于《简明哲学辞典》
作者若水
期数1982年01期
  这是一本颇有影响的书。编者罗森塔尔和尤金都是苏联哲学界的权威。原书初版于一九三九年,以后多次修订再版。我国在一九五五年出的中文第一版,是根据一九五四年的俄文第四版翻译的。一九五五年的俄文第四版增订版又有许多修改。我国也根据这个版本出了中文版第二版,以后多次重印,流传至今。
  原书第四版在斯大林的影响下,曾经在“同一性”这一条中不指名地批评了《矛盾论》。这一批评引起了中国理论工作者的不满,毛泽东同志本人也在一九五六年的一次党内会议上进行过反批评(参看《毛泽东选集》第五卷347—348页)。在原书的一九五五年版中已经把对《矛盾论》的这个批评删去了,现在多数读者手中的中文版本(一九五五年以后出的)中是看不到这一部分的。《辞典》也还有别的错误和缺点,但对于这些错误和缺点,过去的估计是不足的,因此大家仍然一直认为这本书基本上是好的,在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时把它当作重要参考书。这就是我忍不住想写这篇书评的原因。我认为,整个说来,它说不上是一本好书。
  这本书反映的是苏联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初期的哲学水平,有的甚至是三十年代(从一九三八年斯大林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发表以后)的水平。这一时期正是对斯大林个人崇拜盛行的时期。《辞典》有浓厚的教条主义气味,“左”的观点不少。
  “斯大林”这一条整整长达六页(照片插页不计),和“列宁”条一样多。对比一下看,“马克思”条只占四页多一点,“恩格斯”条不到四页。至于对斯大林的过分的推崇(我绝不是否认斯大林的巨大功绩),我想不必多引,只提一个地方,就是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条中对这篇著作的评价。《辞典》说“这部著作完整地、严密地、系统地叙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理。它是苏联工人阶级和共产党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极丰富经验的哲学概括,是人类历史上情况复杂、史实丰富的时代的革命经验的概括。斯大林这部著作就是以对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最丰富的哲学遗产的总结为基础的。……”,“这部著作已和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巨著一起成为全世界共产主义战士必读之书”。在“辩证唯物主义”条又说这本书是“对进一步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巨大贡献”。这些显然是过高的评价。
  这种个人崇拜也用到了列宁身上。“辩证唯物主义”这一条说:“列宁的一切著作,不管它们论述的是什么问题,都有巨大的哲学意义,都是运用和进一步发展辩证唯物主义的典范。”(着重号是我加的。)这种说法已经到了违反常识的地步了。我想,如果列宁活着,看到了这样的瞎吹捧,是非把编者狠狠批评一通不可的。
  《辞典》对日丹诺夫的评价也是过高的。日丹诺夫在关于亚历山大罗夫《西欧哲学史》一书讨论会上的发言被说成“对于哲学史这门科学的进一步发展具有重大的意义”。这个发言显然也是这本辞典的指导思想。近年来,我国哲学界已经有人对日丹诺夫的这个发言中的一些观点提出了异议,指出它的“左”的错误。
  本书中那种大国主义的观点也常常叫人难以忍受,似乎什么都是俄国的最好。“杜布罗留波夫”这一条占了四页半,而“狄德罗”条只有一页半多一点。“米丘林”“巴甫洛夫”各占了两页多,土壤学家威廉斯占了近三页(究竟威廉斯和哲学有多少关系呢?)。另一方面,“牛顿”条只占一页多一点,至于你想在《辞典》里查“爱因斯坦”这一条是查不到的,只是在“相对论”条里顺便提到了他。书中把遗传学称为“资产阶级的伪科学”,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斥骂孟德尔、魏斯曼、摩尔根,而且都是用恶狠狠的语言。当然,也乘这个机会把科学骗子李森科吹捧了一通,说遗传学说在李森科的著作中“遭到了致命的批判”,说他“用许多实验材料完全驳倒了孟德尔主义及其伪定律”(“孟德尔主义”条)。这在现在已成为笑柄了。
  在政治思想上,书中还保留了这种极左的观点:“社会主义建设的成就愈大,阶级敌人的反抗就愈激烈,他们反对人民的手段就愈卑鄙。在消灭剥削阶级和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进程中,阶级斗争不是熄灭,而是尖锐化一一这是客观的发展规律。”(“对立面的斗争”条)
  这些“左”的观点我想用不着多作批评。我们自己也犯过这样的错误,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现在我们大家都对这种“左”的错误有识别力了。在这种条件下,这部《辞典》的其他内容是否还值得我们参考呢?
  我的看法是:参考价值是有的,但并不大。
  辞典本来是工具书,在学习时遇到了不懂的名词、术语,就要向它请教,从它那里找到解释。可是《简明哲学辞典》的编者似乎很少考虑到这一点。对资产阶级的唯心论哲学流派,它几乎没有什么解释,只有批判。五十年代时,我听到一个故事:某大学的一个学生问苏联专家,布哈林的观点是什么?希望介绍一下。这个专家马上给学生扣了一顶帽子(大概是说这是孟什维克式的问题之类),然后说,“我不能向你介绍布哈林的观点,我只能向你介绍列宁如何批判布哈林的观点。”看来,《辞典》编者的编辑方针也和这差不多,主要是提供观点,而不是提供知识。对于一种唯心主义的(或他们认为是唯心主义的)学说本身还没有解释清楚,就赶紧开始批判(多半是扣上一大堆帽子),批判的文字比解释的文字还要长得多,唯恐读者中毒。所以,你想要从中了解对各种唯心主义流派的解释是徒劳的,它主要介绍的是马恩列斯对这些流派的批判。
  有些条目解释得也不准确。例如说“相对主义”是“主张人类认识有相对性、条件性和主观性的唯心主义学说。”人类认识本来就有相对性、条件性嘛!承认认识的相对性、条件性,这是对的,不是什么相对主义;只承认认识的相对性和条件性,不承认认识的绝对性和无条件性,这才是相对主义。下文引列宁的话说,唯物辩证法“不是在否定客观真理的意义上,而是在我们的知识接近这个真理的界限具有历史条件性的意义上,承认我们一切知识的相对性的”,这就对了。那么人类的认识有没有主观性?认识本来是精神的东西,怎么能没有主观性呢?这个问题,也许还需要作些引证。认识包括感觉和思维。先说感觉。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说,“除了人的、即‘主观的’感觉之外,没有其他的感觉”,他认为这是不言而喻的,因此在“感觉”这个词上加上“主观的”都是多余的。列宁还引费尔巴哈的话:“我的感觉是主观的,可是它的基础或原因(Grund)是客观的。”列宁指出,这是一个“起码的问题”。再说概念。列宁在《哲学笔记》中说:“当逻辑的概念还是‘抽象的’,还具有抽象形式的时候,它们是主观的,但同时它们也反映着自在之物。……人的概念就其抽象性、隔离性来说是主观的,可是就整体、过程、总和、趋势来说却是客观的。”
  这都讲得很清楚。可见,问题并不在于否认认识的主观性,而在于承认不承认认识的客观性,承认不承认认识的来源、内容和标准是客观的,承认不承认主观和客观的一致。《辞典》说相对主义承认认识的“主观性”,应该是指“主观随意性”;如果改用后面这个名词,就比较准确了。
  《辞典》在“经验论”这一条下面写着:“认为感性经验是知识的唯一来源的哲学学说。”这个定义也不准确。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承认一切知识起源于经验,难道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经验论吗?承认经验是认识的唯一来源并不一定是经验论;片面地强调经验的重要性而轻视理性的作用才是经验论。后文虽然也提到了经验论(唯物的经验论)的这种片面性,但是没有把这一点包括在对经验论的定义中是不对的。这里我还想指出,《辞典》在“认识”这一条中对经验论是这样说的:“一些哲学家坚持经验论的立场,把感觉、直接观察在认识中的作用提到了首位,而否认了理论思维、概括和抽象的作用。”这就比前面的定义完整。
  《辞典》对一些难懂的概念并没有作清楚的解释;相反,对一些大家都懂而不需要多加解释的名词却长篇大论地发挥了起来。“现象的普遍联系”、“批评和自我批评”、“苏维埃社会在精神上政治上的一致”这些条目都长达四页。编者似乎认为,这些条目都很重要,越重要就应该越长,于是这些条目都成了一篇篇独立的论文。这不是辞典的写法,而是百科全书的写法。看来编者是想把这本辞典变成一部教科书。学生们如果想应付考试,他们也许可以从这本书中找到标准的答案(就当时来说);但如果想真正弄通原理,读这本书是没有用处的,因为其中没有论证,不好懂。要读懂这本辞典中的许多条目,那就还得再找一本辞典来解释才行。凡是读不懂马恩列斯著作的人,也读不懂这本辞典;而对能读懂这本辞典的人来说,与其读这本书还不如直接读马恩列斯的原作。
  总之,这本辞典既不通俗,又有许多缺点错误,主要是“左”的教条主义。我再说一遍,我们也犯过这样的错误,特别在“文化大革命”中。不过,“文化大革命”中出的这一类书,现在没有人去看它了。这本辞典却至今还受到某种程度的尊崇,而这种尊崇是它不配享有的。
  (《简明哲学辞典》,〔苏〕罗森塔尔、尤金主编,中共中央马恩列斯著作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一九五五年七月第一版〔据俄文第四版译出〕,一九五八年六月第二版〔据俄文第四版增订版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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