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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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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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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理论,也可以是美的
作者闻之
期数1983年05期
  人必须亲身体验过这本书的解放效果,才能设想这个效果。兴奋是普遍的:我们立即都变成了费尔巴哈的信徒。
  ——恩格斯
  有人说:理论家们在文字方面的平庸是可以容忍的;他们深邃的思想,可以弥补文字的不足。
  诚然;如果他们确实有深邃的思想。
  但,倘若理论家们在文字方面也不平庸,倘若他们的文字艺术不亚于他们的思想,请试想一下,我们将能多么迅速、多么愉快地看到他们所要表达的真理的闪光!因为,在我们——尽管我们只是庸常之辈——心灵之中有一种永恒的直觉:美感。我们容易接受美的事物,包括美的文字和从这样的文字中闪现出来的美的真理。
  我们有理由为许多理论家感到遗憾:他们忽视了我们心灵之中的美感,他们用刻板的文字使他们所要宣示的真理晦涩无比,他们逼得我们在他们干瘪的语言面前闭上眼睛。
  马克思和恩格斯不是这样。他们用奔放的激情和悦目的文采亲切地吐述真理,使真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既充满生命又充满情感;并使我们在真理面前心弦震荡,既充满向往又充满力量;因为这真理已经进入而且活在了我们心中!
  我们还可以找出许多例子来证实历史上和现实中的许多杰出的理论家也不是这样。
  比如,费尔巴哈。
  《宗教的本质》就是一个范例。
  《宗教的本质》,是费尔巴哈继《基督教的本质》之后写出的“一本分量虽少而内容甚丰的小书”。
  本书宣告了这样一个真理:宗教的本质,归根结底,只是人的本质。
  本书具有这样的特色:它宣告真理,同时让我们在一种崇高的美的享受之中明晓真理和接受真理。
  本书因此而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如果说诗是情感的语言而理论是理智的语言的话,那末,理智就其有具体性与实体性而言仍然是情感;因此,理论应该有它的诗的方面;一言以蔽之:理论,可以诗化。
  我们接受雪莱的观点:“自有人类便有诗。”我们据此作如下设想:人类最初的理论家必定具有诗人的气质;人类最初的理论必定具有诗的性质。我们还要强调:这种诗的性质,并不一定具备一般的诗的形式。我们为此而坚持如下观点:只要有美感、力量或和谐存在的理论,便是诗;或者,是诗化的理论。
  《宗教的本质》,在这个意义上便是如此。
  因而,本书除具有真理的理论价值,还同时具有艺术的欣赏价值。
  现在,让我们来读《宗教的本质》。
  宗教的起源就是人对自然的依赖;部分地说,是人在愚昧时对自然的虔敬,是人在灾难时对自然的慑服;是人在动变时对自然的崇拜。
  费尔巴哈说:“自然之有变化,尤其是那些最能激起人的依赖感的现象之有变化,乃是人之所以……加以崇拜的主要原因。”假使说这句话还比较呆板,接下来,费尔巴哈在阐发这一点时,便把活力赋予了它:
  如果太阳老是待在天顶,它便不会在人心中燃起宗教的火焰。只有当太阳从人眼中消失,把黑夜的恐怖加到人的头上,然后又再在天上出现,人这才向它跪下,对于它的出乎意料的归来感到喜悦,为这喜悦所征服。……如果大地上一直有着果实,还有什么理由来举行播种节和收获节的庆典呢?大地上的果实之所以显得好象是出于恩赐的、理当感谢的礼物,只是因为大地时而把它的宝库打开,时而又把它关闭。唯有自然的变化才使人变得不安定,变得谦卑,变得虔敬。……另一方面,欧里披德笔下的居克罗普则抱与此相反的意见,亦即反宗教与无神的意见,他说:“不管大地愿意不愿意,它必须长出草来喂养我的畜群。”
  我们说,这就是诗,尽管它同时也是理论。
  宗教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部分地说,是人在缺乏智慧时对宇宙的恐惧,是人在缺乏科学时对必然的盲目,是人在缺乏幸福时对解脱的希冀。
  费尔巴哈说:“一个人若没有希冀,也就没有神灵。”假使说这句话还比较抽象,接下来,费尔巴哈在阐发这一点时,便把形象赋予了它:
  希腊人为什么要这样强调诸神的不朽和有福呢?因为他们自己不愿意死,不愿意无福。什么地方你听不见人悲歌人生的无常和烦恼,什么地方你也就听不见人歌颂不死的和幸福的天神。人心中的泪水,只有在幻想的天界里蒸发消散而化为神灵的云雾。荷马从奥克安诺斯的宇宙洪流中引出了诸神,可是这个充满诸神的洪流实际上只是人类情感的流溢而已。
  我们说,这就是诗,尽管它同时也是理论。
  费尔巴哈如此宣布上帝的虚无:
  如果你希望用望远镜在天文学的天上找到上帝,或者用放大镜在一个植物园中找到上帝,或者用矿物学上用的锤子在地质学的矿山里找到上帝,或者用解剖刀和显微镜在动物和人的腑脏里找到上帝,那就暴露了对宗教的最大的无知——你只有在信仰中,只有在想象中,只有在人心中找到他;因为上帝本身并不是别的,只是幻想或想象的实体,只是人心的实体。
  费尔巴哈如此揭露神学的愚蠢:
  从无理智进到理智,乃是到人生哲学的途径;而从理智进到无理智,则是到神学疯人院去的直路。
  我们说,这些都是诗,尽管它们同时也都是理论。
  我们不能在这里全文引述这本不足五万字的小书;我们上面引述的这些句子也不足以显示这本书所提供的全部美感。
  费尔巴哈说过:我“有审美的感觉、审美的理智,所以我才感觉到在我外面的美”。可以想见,正是这种外面的美种植和灌溉了他内在的美,从而,当他在抒发内在的美的时候,便追求地去点缀和丰富外面的美。自然陶冶思想,思想融汇自然——这样的和谐之美最容易激发人们的美感。而揭示真理的理论一旦与这种和谐之美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理论便会产生无可阻挡的战斗力、说服力和吸引力,从而以移山倒海的气势掌握和操纵一切读者,不论其愿从与否。
  显而易见,费尔巴哈所企望达到的目的正在于此。
  遗憾的是,由于费尔巴哈的宗教批判依然带着一半唯心主义的色彩,他就不由自主地在他自己通往这个目的的道路上掘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费尔巴哈仍然不愧为先驱。
  后来,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填平了这道鸿沟。
  后来,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达到了这个目的。
  我们因深思于目前理论文章普遍的枯燥化给我们带来的苦楚而草成了这篇文字。
  我们对《宗教的本质》的欣赏,其实不过是愉快地复述了此书中的一些片断。我们深知,我们的一些可敬的理论家们很可能会因此而馈赠给我们一顶“不加分析,全盘接受”的冠冕。但我们固执地认为:我们之所以不加“分析”,是因为这些片断无须“分析”便可使读者明白无误地看到美、得到力量和接受到真理。一切伟大的理论都是简明的,因为一切伟大的真理都是简明的。而由于妄加“分析”以致把伟大的理论,比如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庸俗化、教条化、形式化、混乱化的现象,我们已经屡见不鲜。
  我们相信:我们的理论家们能使自己对语言的微妙和和谐的优美熟悉起来,努力使自己的理论诗化,从而超过一切费尔巴哈;——这也是我们的希望。
  这个希望是起码的。
  历史的进程搭起了一座阶梯,我们理应早就站在比费尔巴哈更高的地方!
  一九八二.十二.二十。
  (《宗教的本质》,〔德〕费尔巴哈著,王太庆译,人民出版社一九五三年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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