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月色下的俞平伯

　　去年《读书》十月号陈徒手《旧时月色下的俞平伯》采访记述当年批判“大人物”后的世态人心和学人反应以及俞先生“天下第一跌”后惊魂甫定之际的秉性，读来自是慨然。所谓“大人物”原来不啻死老虎之被痛打，不过老先生耽于审美性情的禀赋和彼时“又打又拉”的政策多少可以化解些微之苦难，俞先生依然惯常“身处月下，身眠月下，一身之外以及一身，悉为月华所笼络包举，虽皎洁而不睹皎洁，虽光辉而无有光辉”。
　　俞先生有《社教日记》，记一九六四年往河北霸县参加政协学习会外地考察，也是“古槐梦遇”：斗争大会，“余尚是初见”，“洗澡”、“洗手”，而老先生居然心中所想却是“天无纤云，圆月皎然，不意在此看月，有怀人之意”，会散，“见圆月已残少许”。韩复榘故里，“一灯荧然，农民围坐炕上斥之”，某人向隅低头认罪，“余等(文学所等游国恩、魏建功、裴文中等，组长许德珩)危坐而观之”。中夜醒来，老先生依然不忘窥月，那神情仿佛还是“胎孕着一个如花的笑”，然而到底是斗争会后了，于是“夜有梦呓”：“牙疼是内因还是外因？”老先生说起哲学新名词，想来是“洗澡”所获。学习罢了，座谈会上，“民进”陈麟瑞和梁纯夫，“九三”游国恩、魏建功和初大告，“无党派”王芸生俱发言，或“精辟”，或“冗长”，或“富感情，且至下泪”，俞先生心得如何，免说了。
　　再后来的《干校日记》，俞先生不语一“月”矣。彼时“大背景的小点缀”、“大故事的小穿插”(钱钟书语杨绛《干校六记》)就有“下放人员整队而出，红旗开处，俞平老和俞师母领队当先，年逾七旬的人了，还像学龄儿童那样排着队伍，远赴干校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