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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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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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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德国宗教印象
作者韩秉方
期数2001年02期
  一九九七年十月中旬与十几位中国学者一起,参加在波恩近边圣奥古斯丁小镇举行的《道教与现代化》的研讨会,我是搞宗教研究的,则更多地留意于体察德国人宗教信仰的状况,每每触景生情,感触非浅。原打算回国后就立刻把个人那些鲜活的体验写出来,可是却杂事迁延,一直未能动笔。出人意料的是,那些在德国的日日夜夜,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似经过一番过滤,变得越来越明晰起来。于是才写成这篇琐忆,以了却未了的心愿。
  我第一次到德国是一九九二年,当时距东西两个德国的统一还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分裂了四十多年的两部分骤然合并在一起,双方尚保存着很大差异,尤其在宗教信仰方面显得特别突出。为了叙述方便,还是把西德和东德分开来写为好。
  在这里还必须首先交待一下我在德国的行踪。一九九二年春到德国学术访问期间,正巧赶上德国十八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国家公交环卫等系统公务员和工人的大罢工。一向秩序井然的公共交通顷刻陷入混乱,打破了我原来只到汉诺威、柏林、慕尼黑等几座大城市的学术机构参观、交流、访问的计划。不得不临时改变为以汉诺威市为基点,乘坐私营旅游公司客车,四处观光旅游的“方略”。因此,先后游览了西部德国的科隆、北海小岛(原为“二战”后英军占领的海上空军基地,现辟为非关税特区的旅游胜地)、东部德国的魏玛、哥达和爱尔福特等城市。既领略了北海的波涛,又多参观了好几个历史文化名城,大大地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闻。可谓是“因乱得福”,意外的收获!而在一九九七年秋天那次会议期间,曾组织了两天的旅游参观,地点则选择在波恩附近莱茵河两岸的文化景点,如科隆、著名的圣心修道院和沿莱茵河几处中世纪的古堡。除了会议上的学术交流之外,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德国人普遍信仰的是基督教。虽然该国是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原发地,但在宗教信仰上却不是新教(即我国习惯称之为基督教)的一统天下,实际上信仰天主教的亦为数不少,大致上是平分秋色,各占一半。故我们在德国参观的既有新教教堂,也有相当多的古老天主教教堂。两者建筑风格尽管有不少差别,但却都建筑在城市、村镇最显要的位置上,十字架高耸云天,庄严肃穆,令人翘首钦敬。这反映出德国宗教信仰的普遍性,凡有人群聚居之处,哪怕是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皆建有教堂为其信仰的中心。即所谓“上帝之光普照人间”。
  在我长住近一个月的汉诺威,是一座文化悠久、工商业繁盛的大城市。那里建有全德最大的商品展览中心,有闻名遐迩的汉诺威大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德国语言是以汉诺威德语为标准音,故汉诺威人颇以此为荣。在汉诺威城市历史博物馆里,我看到该城在第二次大战时,被盟军飞机轰炸成一片瓦砾,几乎无几幢完整的房屋。而在战后恢复建设时,最先修复的则是几座古老的教堂。在修建时,精雕细镂,修葺如旧,恢复原貌,重现昔日教堂的风采。以此,树立起战败国人民的古老信仰中心,拯救已失落的民族自信心。然后,再以这几座教堂为坐标,逐步恢复汉诺威的古城面貌。我曾利用闲暇时间,多次沿着古老街区,到各个教堂参观。每一座教堂四周皆被花木环绕,笼罩在一片静谧安祥的氛围中。平时安静肃穆,只有当人们做礼拜时,才典礼如仪:牧师讲道声朗朗,教徒则虔诚地听讲,成为传播信仰、坚定道德规范的殿堂。
  记得一个周末,我来到汉诺威那座塑有路德雕像的新教大教堂。恰好赶上教徒们在教堂前广场举行近似节日庆典的集会。当时,放送着音乐,男女信徒们围成大圈,欢乐地跳着舞,并热情地邀请围观群众加入跳舞行列,气氛欢快热烈,冲破了往昔神圣宁静的教堂清规。据说,近年来为了吸引更多的教徒到教堂来,教会正不断变换着布道方式,有时竟搞成节日性集会,既有牧师讲道,又有教徒作见证,也举行欢乐亲善的舞会,使教徒们既得到心灵上的安慰,又得到情感上的娱乐与满足。以此,招徕教徒们更多地进教堂做礼拜。亲眼目睹了德国教堂的状况,使我感受到沉醉于现代化优越生活之中的德国人,宗教感情有日益淡化的倾向,很多人虽自称是教徒,却很少到教堂去做礼拜。这似乎是近些年来在西欧各国均不同程度出现的新变化。
  据在德国客居一年多的马西沙教授对我讲:他曾与一位资质颇高的德国牧师交谈,探讨宗教信仰问题。当谈及德国人的信仰状况时,他则十分感慨地说:“德国人真没良心!当‘二次’大战结束时,他们因战败而心灵痛苦,生活也十分艰难,一股脑全都拥进了教堂,几乎将教堂挤破,甚至是痛哭流涕地向上帝祈祷保佑,以求得精神的慰藉。如今,现代化带来了生活富裕,有了房子、汽车、电气化,却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反而冷淡了上帝,进教堂的人愈来愈少了!”一席话,道出了目前西方宗教信仰的现实状况。一九九七年十月在波恩开会时,基督教民主党阿登纳基金会政治教育部部长向中国学者做报告时曾深沉地谈到:要时刻提醒德国人民,特别是青年必须从历史上法西斯上台肆虐,给民族和世界带来灾难中吸取教训,且应竭尽全力强化民主制度,以杜绝任何形式的独裁者窃权上台,实行专制的可能性!这是本基金会的首要任务。至于人们道德理想的维系与增强,则要仰赖宗教——基督教会。而目前德国教会的状况却不够理想,乃至有日益衰弱的趋势,令人堪忧。一席话,道出了德国的隐忧。
  最近,取代执政达十六年之久的基督教民主党的科尔而上台的社会民主党总理施罗德,在他的就职誓词中竟不向上帝宣誓,因而引起宗教界人士的不满。德国《星期日图片报》在报道这则消息时说:
  新教教区委员会成员苏珊·舒勃鲁斯——克斯勒在“寄语礼拜天”中对施罗德提出批评,说他在就任德国联邦总理的宣誓中没有用“天地良心”这句套语,他的部长中有七人也是这样。
  这位神学家说:一位联邦总理没有向上帝宣誓,这还是第一次。但是,政界必须意识到自己对上帝和人的责任。
  联邦总理施罗德在回答《星期日图片报》记者的相关提问时是这样解释的:“信仰是私人的事情。所以,我虽然属于新教,但在就任联邦总理的宣誓中没有用这句做结束语。我在就任萨克森州州长的三次宣誓中也是这样做的。”他还引用了耶稣在山上对门徒的教训中的一句话:“你们要说,是即是;非即非。说多了不好。”
  我想,德国新总理施罗德对待宗教信仰这种理性态度,恐怕是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激进(或称左倾)知识分子的心理状态吧!
  参观游览德国的宗教建筑设施,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要数波恩附近的圣心修道院和科隆大教堂啦。
  古老的修道院建在一个优美宁静的大湖旁边,周边被牧草丰盛的牧场和硕果累累的果园环绕,坐落于高高丘陵之上。整个建筑群优雅庄严,错落有致。既有高耸入云的十字塔楼,又有宽敞幽深的修道讲堂,而且还有供躲避迫害而修建的有暗道机关相通的地下隐修室,确实出人意表。该修道院远离尘嚣,清爽幽静,是一处修道养性,潜研教理的绝佳去处。身临其境,无不油然而生出脱凡超俗之感!据院长介绍,为德国复兴做过突出贡献的阿登纳,在“二次”大战时就曾避居于此,对民族前途,进行默默的沉思。同时,该修院还曾为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的成功做出过不少贡献。
  最后,还是着重谈谈两次瞻仰举世闻名的科隆大教堂的感受吧。
  宏伟庄严的科隆大教堂,矗立在莱茵河畔的台地上,教堂庞大主体建筑和高耸入云天的无数塔尖,须仰视才见,瑰丽无比的雄姿,令人叹为观止,可以说是人类创造力的空前杰构!任何人来到它的面前,都不禁为其巧夺天工而馨香祝祷,喊出发自内心的浩叹!因为确实没有语言能形容它的美丽、它的线条、轮廓和它的威严。人们只好用眼睛里里外外多角度审视欣赏它,并辅以照相机多侧面拍摄,希图以此保留下那永久的印象。
  实际上,大教堂的建筑过程就是一部长达六百三十二年的历史。从一二四八年八月十五日奠基,到一八八○年十月十五日才最后竣工。教堂长一百四十四点五米,宽八十六米,顶端修建了多达一万一千座精美绝伦的大小塔楼,最大最高的双塔则高达一百五十七米。礼堂内设有五千七百个座位。每年约有六百五十万人慕名来此瞻仰游览,无不对美仑美奂的大教堂赞叹不已。德国人特别是科隆人都为有这座欧洲最大的哥特式教堂而感到无比骄傲!
  一九九二年我第一次来到大教堂参观,游人众多,教堂内外如穿梭一般。但是教堂内的神职人员照常进行宗教活动,烛光缭绕,信徒们纷纷在圣坛前顶礼膜拜,祝祷如仪。一九九七年秋再次到科隆,大教堂已暂停一切宗教活动,内部进行大规模的修缮。可是,参观、游览、朝拜大教堂的活动从未停顿,世界各地的游人仍络绎不绝!
  尽管随着社会条件的变化,人们的宗教信仰的虔诚程度会时强时弱,走进教堂做礼拜的人数也可能有多有少,但是矗立在莱茵河畔雄伟辉煌的科隆大教堂的崇高文化艺术价值,却永远不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起伏波动,它的魅力是永恒的!
  和西德相比,东德的情况反差很大。记得是一九九二年五月一日,利用假日,德国宗教学会会长皮特·安蒂斯教授盛情地开车,把马西沙一家和我等四人拉上,做长途一日游。汽车高速行驶在平坦的公路上,两边是一派葱绿的田野和森林,风光优美。从西德开到东德,到过好几个小城镇。其中之一是地处东西德交界附近高山上的滑雪小镇(名字忘记了)。当时,已进入仲春五月,但山上仍稀疏地残留着点点白雪,可见是个滑雪的好去处!依山而建的小镇,房屋耸立,街道清幽,适宜游人光顾。我们漫步大街上,惊奇地看到相隔不远的横街上空吊挂着一排结扎的稻草人,它们穿着红绿彩衣,戴着面具,有的手上还夹着扫帚!对这种恍如在中国农村常见的“迷信道具”,却居然出现在远在万里以外的德国小镇,实在是令人惊诧莫名。一问方知,这是德国山民的古老民俗。每到冬去春来的四月底,都要当街扎结草人礼送象征冬天的风婆,迎接象征万物复苏的春姑娘!
  在这里,我要特别描述一下我到东部德国三座历史名城——魏玛、哥达与爱尔福特的印象。
  哥达和爱尔福特两个城市的见闻,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十九世纪世界上第一个强大的工人政党——德国社会民主党曾先后在这两座城市召开过代表大会,分别产生了两个党纲。当时,仍然健在的马克思与恩格斯对这两个纲领的错误倾向有过严厉批评,即著名的《哥达纲领批判》和《爱尔福特纲领批判》,特别是前一本书,在中国曾几乎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此次能有机缘乘车到这两座城市观光,真令我欣喜莫名。可是,在哥达和爱尔福特两城让人参观的景点却都不是什么党代会旧址,而是古老的宗教建筑设施。
  当我们来到哥达城,主要参观的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基督教神学院。古老的神学院建在市中心的台地上,居高临下,连成一片,环形建筑井然有序,错落有致,形成一个城市中心的宗教城。但是,它已受到长期冷落,显得陈旧而萧索。进入神学院,宽敞空旷的庭院,却看不到一个神职人员,清冷寂静似乎正在修理整顿内部,还未完全恢复正常运作。而在刚进神学院大门时,就看到两廊有不少造型优美基督教神明的雕像罗列,但却大都残损,缺胳膊少腿,令人有凄凉之感!这种景象油然使我联想到八十年代初到南方如天台山或普陀山诸寺庙调研时所见到的情景。完全是一种长期遭到冷遇而待修缮的状况。……
  乘车来到爱尔福特,大巴就停在了坐北朝南的城市广场上。北面修建有一座主席台,很显然这里是作为专门召开群众大会或举行节日庆典的场所。但在广场的西北角高台上,却赫然有一座颇为壮美宏丽的天主教大教堂。游客们都不约而同地匆匆越过广场,争先簇拥着一睹教堂的风采,无不为其庄严而奇伟的外观赞叹不已。然而,当我们进入教堂内部,则完全是另一番情景。神龛已残破不堪,工人们正在进行恢复性的整修,厅堂里遍地摆放着建材木料,施工的嘈杂声震耳欲聋,显然无法开展任何宗教活动。
  在广场的东南部,可乘坐有轨电车,进入市内游览。在市内有一座很有气派的大楼,外表与我国的文化馆相似,引起我们在门外驻足观赏。这时,守门人却主动和我们搭话:问我们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当听到回答是“Chica”时,就立即友好地欢迎我们到里面参观。原来这座大楼也是属于基督教的宗教设施,东德政府把它接收过来,辟作一个供劳动群众活动的文化馆。如今两德统一后,又归还给教会,重新改回做宗教活动场所。我们看到里面正在进行装修,把革命题材的宣传画拿下来,再安装上宗教题材的“圣画”!……
  魏玛,是我大学时通过历史教科书中所谓的魏玛共和国和纪念世界文化名人歌德——席勒而闻名的城市。
  一到魏玛,我们就买了一张旅游地图,然后按图索骥参观,迫不及待地追寻每个历史遗迹,生怕漏掉一个重要文化景观。诸如共和国时期的议会大厅,诗人歌德和席勒的故居,音乐家舒曼的居室、魏玛大剧院等等,当我们逐个参观游览文化遗址时,使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魏玛城的文化氛围之中,体味到一股浓烈的文化醇酒的芬芳。特别在魏玛大剧院前面著名的歌德——席勒立体塑像前,照相留念。
  然而,最使我流连忘返的还是歌德的故居。伟大诗人歌德虽然是生在法兰克福,但是他却在魏玛生活了将近六十年,他的大部分作品也都是在这里创作的。所以,这座故居对世界人民就具有了特殊的吸引力。歌德就住在一座被花木环绕的深黄色住宅小楼里。经历过一百多年历史沧桑,两次世界大战的劫难,小楼仍然保存完好。里面完全按照大诗人生活情景的原貌陈列,内容丰富。当我走进歌德的起居室和书房,立即被那种朴实无华的陈设所吸引,为曾经有一位天才诗人在这所屋里生活工作过的无限魅力所震慑。歌德就是在这张普通的书桌上,写出了烁耀千古的《浮世德》、《少年维特的烦恼》等伟大诗篇,而名传遐迩!据说,魏玛城正是因为有了大诗人歌德的故居,才使它披上了保护伞,幸免在第二次大战中被炸毁夷平!原来是英美联军司令部敬慕世界文化名人歌德,通告飞行员不允许轰炸魏玛。一个超级文化伟人竟有如此巨大的感召力,强使残酷无情的战争机器也望而却步!
  我几次到原民主德国观光游览,所到之处,看到各个城镇(包括文化名城魏玛)的宗教设施,如教堂、修道院、神学院等,一般都比较破旧、衰败,有的甚至被移做他用。两德统一以后,原东德地区的教堂和其他宗教设施,大都进行着全面整修,目的是使其重现往昔的容光。这反映出德国教会的领导者们,决心不惜代价也要恢复原东德的一切宗教设施的本来面貌,为的是将基督教重新树立为人民的信仰核心。这正是统一后德国教会要努力实现的神圣目标。同时,也确实符合广大教徒的愿望。合潮流,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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