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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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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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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简单的道理 艰辛的历程
栏目短长书
作者熊秉元
期数2002年03期
  也许是从一两年前开始,我的脑海里会偶尔浮现这个问题:华人社会,会不会真的步上法治的轨道?
  法治,指的当然是西方民主法治社会所发展出来的“循法处理(rule of law)”,而不是东方社会所强调的“依法治理(rule by law)”。虽然两者只有一两字之差,可是在精神和实质上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循法处理,隐含司法体系已经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轨迹,不会因人而异;相形之下,依法而治,是由操作司法的人来解释法律,本质上还是人治。
  在华人社会里,无论是儒家或法家当道,传统上一向是人治;以单一的行政权威,来决定社会里的价值体系。在几千年的文化熏陶之后,能不能转化成另外一套思维、另外一套制度,似乎不是简单的问题。在二十一世纪初(二○○一年),要在四个主要的华人社会(香港、新加坡、台湾、中国大陆)里一窥端倪,也并不容易。
  新加坡是国际上人人敬重的小巨人,行政效率、人民素质,都井然可观;不过,有两个重要的因素不可忽视。首先,李光耀的个人才华,相当程度的影响了新加坡的发展;强人过去之后,是不是还能持之以恒,是个问题。其次,新加坡地小人少,要维持廉洁有效的行政体系,困难度较低。
  香港,在英国统治之下,以外力维持了为人称道的行政和司法。“九七”之后,英国人离开;现在虽然有形式上的民意机构,但是行政和司法的独立性,已经受到明显的侵蚀。
  在人口和面积上,台湾当然要远超过香港和新加坡。因此,如果台湾能走上法治社会,将会成为华人社会的典范;对于其他发展中国家而言,也将是振奋人心的标杆。在经济快速成长三四十年之后,台湾已经有相当可观的中产阶级;反映民主政治的选举代议,也已经粗具形式。可是,司法体系是不是能脱离政治力量的影响,而能独立超然的运作,并不见得令人乐观。
  中国大陆的情形,当然离起承转合的关键时刻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当经济活动发展到相当程度之后,才会面对民主和法治的考验;现在,还正处在经济力量蓬勃成长的阶段。
  虽然我试过几次,不过还一直没有找到思维上的着力点,可以评估“华人社会法治化”这个问题。也许,我应该先回顾历史,看看西方发展成法治社会的实际轨迹是如何。不过,即使了解西方社会过去的经验,能不能和东方社会的特殊条件相呼应,也是个大问题。
  如果在政治领域里,“华人社会法治化”是一个有意义的问题;那么,在经济领域里,当然也可以问一个类似的、涵盖面更广的问题:资本主义,是不是适合所有的社会?——虽然书名是《资本的奥秘》(The Mystery of Capital),不过作者狄索托(Hernando de Soto)所处理的、基本上就是“资本主义全球化”的问题。
  狄索托是秘鲁最富盛名的经济学者,曾经担任秘鲁总统的经济顾问。当他看到西方资本主义社会蒸蒸日上、而第三世界国家(包括大部分中南美洲国家,包括秘鲁)却似乎一直是望尘莫及、甚至是望洋兴叹时,他决定一探究竟。《资本的奥秘》这本书,就是他探索之旅的成果。
  他发现,在第三世界和前共产主义国家里,并不缺乏资本。譬如,在这些地区里,穷人们所拥有、但不合法的房地产,总值为九点三万亿美元;这个数字,大约是美国货币流量的二倍,是世界上二十个主要股票市场里股票的总值!但是,关键在于,这些财富是处于原始、不被官方司法体系所承认的状态。
  换一种角度描述,就是第三世界里财产权的结构不佳;民众有形的财富和无形的聪明才智,都不能得到有效的保障。因此,资本主义里“累积资本、衍生财富”的滚雪球机制,无从发挥作用。
  两个简单的例子,足以说明一切。作者指出,在埃及要完成买卖土地的合法程序,需要花十四年的时间、经过三十一个公私立机构和七十七道各式手续。在秘鲁首府利马,一个移民要取得合法的身份凭证,仅仅是在利马市政府本身,就要经过十一个机关、完成七百二十八道行政程序!
  当拥抱合法的价格如此昂贵时,民众当然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去享受司法的保护。资源得不到法令的保障和支持,只好停留在原始粗糙的状态里——有谁愿意投资在产权不明的资产上?又有谁能靠着一连串的口头约定盖起摩天大楼?
  因此,财产权结构不良,使资本无法累积;资本无法累积,也就不能形成经济力量,督促财产权趋于健全。鸡生蛋、蛋又生鸡,恶性循环一旦形成,倒不用追究是谁先谁后。要挣脱困境,作者的建议是:第三世界国家的政府,最好能明确界定财产权,以开启良性循环的契机。
  虽然这个建议一点都不起眼,却是正确无比。事实上,不仅作者的体会如此,凯恩斯(J.Keynes)、寇斯(R.Coase)和弗里曼(M.Friedman)等经济学大师的见解如此,几乎所有的经济学者的看法也都是如此。然而,道理虽然简单,实现这个简单道理的历程、却是艰辛无比。如果是水到渠成般的容易,第三世界早已是历史名词;如果厘清财产权是立竿见影般的手到擒来,前苏联和东欧国家在社会主义瓦解之后,早已享受市场经济的鲜美果实。
  也许,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虽然范围不同,在性质上却有某种共同点。在政治领域里,“司法独立、分权制衡”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原则;在经济领域里,“保障财产权、尊重市场机能”也是众议佥同的目标。
  不过,如何让简单的道理成为具体的现实,恐怕就不是简单的问题了——无论是在政治领域或是在经济领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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