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公众号 
图码生活

每天发布有五花八门的文章,各种有趣的知识等,期待您的订阅与参与
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读书 1979 - 2008 全部文章
《读书》杂志 1979 - 2008 年全部一万余篇文字,查询最少输入两个字符
随便看看
读取中
读取中
标题沙漠中的开拓者
作者苏叔阳
期数1981年10期
  近来,内地对于港台文学和海外华裔作家的作品的研究方兴未艾,这无疑是一件好事情。因为,文学毕竟是生活的反映,通过港台文学可以窥见祖国那部分领土上人民的生活,同时,又可以借鉴、切磋,促进整个中国文学的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福建人民出版社编辑出版《香港小说选》,是做了一件极好的工作。
  对于香港文学的历史和现状,我知之甚少,只是从报章杂志和海外华裔作家的介绍中,得见一鳞半爪。任何介绍,都不可能做到纯粹的客观与准确,因此,我更不敢说自己这一鳞半爪的知识,是绝对地公平与深刻。我只记得,在香港召开的某次文学座谈会上,与会者得出了“香港无文学”的结论。这自然不是说,香港的文学运动不曾有过繁盛期,也不是抹煞今天相当数量的严肃的香港作家苦斗的成绩,而只是表示了对于香港文学现状的忧虑和愤懑。香港是个畸形的社会,光怪陆离的高度资本主义化的城市。商业的触角侵袭了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文学也难逃这种厄运。这也说明了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资本主义于文学的发展是不利的。在这种状况下,坚持面向社会,面向生活的严肃的作家们的劳动,是值得尊敬的。读了这本《香港小说选》,头一个浮上心头的感受,便是这一点。
  收在这本选集里的作品,反映了香港生活的形形色色,描绘了不同阶层、不同阶级的人物,具有相当的代表性。这些人物都在生活的重压下,或是辛苦恣睢,或是辛苦麻木。掩卷长思,仿佛从这书里传出时代曲嘈杂的噪音、阔佬的狂笑、穷人深沉的叹息、舞女的艳笑与悲泣、阿飞的狂吼、失业者的怒骂……,而在这一切的上面,霓虹灯鬼映眼似地闪着光。不管怎样,这是一幅现代香港生活的速写画,对于迷恋这个殖民地城市表面的繁荣、富足的人来说,是可以成为一副清醒剂。
  这本书里,不乏好的篇章。老作家阮朗的《但德尔斯的一家》、《染》;以城市生活为题材,写作脍炙人口的短诗的诗人舒巷城的《雪》、《秋千》,作家刘以鬯的《链》,都各具特色,很值得一读。然而,恕我坦率地说,读这本书颇有啃一只酸果的感觉,整部书,都让人觉得作家们仿佛灵魂上戴着沉重的枷锁,目光被浓重的雾所遮断,使他们只能感慨于眼前的生活,或悲歌,或牢骚,或于苦涩中寻求小小的安慰与欢欣,或寄情于不可捉摸的朦胧的未来,而不能把目光透射到这个小岛外面去,更不用说看见广阔的世界和更加广阔的宇宙。于是在文风上就给人以晦涩、恍惚,甚至有那么点儿矫情的味道。这难道是岛市生活的局限?地理文化所使然?
  记得有的香港的评论家曾经针对当前国内文学作品的现状说,政治生活的发展将毁灭中国文学可喜的长进。言下之意,处在香港生活圈子中的作家们,有着写作的充分的自由,必将有宏伟的作品。自由,是个珍贵的字眼儿,然而,它只体现在实际生活中,而不只是悠荡在嘴唇上。使我感到迷惑的是,无论写作的题材是什么,述说的是何等样式的故事,这本选集里的作家们的思想、目光和手都似乎被牢牢地锁住了,使他们的灵感不能腾跃于蓝天,遨游于大海。他们所思,他们所见,他们所写,都是这喧嚣的小岛上一些最琐细的事件。毫无疑问,这都是当写、当歌、当感的事情,然而,总感到一种浅尝辄止,没有深入开掘的味道,似乎确有什么不可逾越的界限,阻挡着他们的思路。在这方面,不能不说刘以鬯的《链》是篇难得的好作品。作家采用类乎生活流的手法,写出了香港生活的链条。从横的,又从纵的两面剖析了香港生活,没有一句评断,没有任何暗示,没有任何矫情,却深刻而较全面地写出了香港生活的表面与这表面下含蕴的内核。这篇作品,在创作方法上是同当今西方新流派相适应,又,是充分地中国化了的(香港也是中国的土地呀!)。反映的是香港的生活,而语言又是很合乎规范的汉语。文字的朴素、流畅、不乏幽默,是香港作家群中的佼佼者。相反,那些直白地为了某种政治观念而写的小说,却给人以强烈地图解生活的印象,令人不忍卒读。
  中国的文学,在打倒“四人帮”以后,有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内容上且不说,创作思想上越来越摒弃那种主题先行,从观念出发的非文学的指导思想。这已经成为创作者和广大读者共同追求的东西。深刻、全面准确地反映生活的作品不断涌现,从这点上说,读了这本小说选,感到香港的文学,还没有追上这股汹涌前进的洪流。由此,我理解了“香港无文学”这句愤慨的话。
  我总是想,无论如何,中国文学的主流是在内地,是在大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港台的严肃的作家,海外华裔的作家,都有发展中国文学、中华民族文化的共同的历史使命,大家应该携起手来,互相切磋,互相砥砺,以完成这个使命。
  说远了,还是拉回来吧。这本小说选,尽管选取了相当数量的作品,反映了相当广阔的香港社会生活,但总是给人以一种不够全面的感觉。文学成为商品,在香港是无法逃脱的命运,但是,即使在纯商品文学中,也还有值得一读的作品。那些通俗的市民文学,不妨也可以精选一些,加以介绍,才不至于让人感到,好象香港的文学比内地过去的作品还要“为政治服务”。图解概念的现象还要更甚,更不艺术化。此外,香港大约还有其它类型的小说,也不妨做些介绍,使人对今天香港小说的情况有一个较全面的印象。
  总之,单看这本书,总觉得香港的小说,还停留在初创的阶段,上乘的作品如凤毛麟角。作家们似乎束缚在一个看不见的桎梏里,使他们只能在有限的狭小的空间闪展腾挪。这成绩不要说同世界小说的发展看齐,离中国小说的主流也相去甚远。
  此外,倘说到语言文字,我想,连新加坡都大力提倡推广普通话和规范化的汉语,以汉语写作的作家们没有理由不努力使自己的语言更加合乎规范,无论这作家是居住在什么地方。
  最后,我要诚挚地声明,上面所发的议论仅仅是这本小说选所引起的。我无力也无心评断当今香港小说的现状。我只希望,香港的作家们也能解放思想,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把自己的作品溶于中国文学的长河,汇入世界文学的海洋,在生活里吸取养分,锤炼技巧,为着发展中华民族的文化,努力前进。
  一九八一年七月十六日于北戴河
  (《香港小说选》,福建人民出版社编辑、出版,一九八○年十一月第一版,1.50元)
  《读书》杂志是以书为中心的思想文化评论月刊,凡是书及与书有关的人、事、现象都是《读书》关注的范围,内容涉及重要的文化现象和社会思潮,包容文史哲和社会科学,以及建筑、美术、影视、舞台等艺术评论和部分自然科学,向以引领思潮而闻名。
  《读书》的宗旨是:展示读书人的思想和智慧,凝聚对当代生活的人文关怀。
  《读书》创刊于1979年4月10日。杂志的主要支持者与撰稿人多为学术界、思想界、文化界有影响的知识分子。